落尘:顶针,母亲一生的戒指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散文随笔
第67期(总第450期)

从大伟的诗集里读到这个标题的时候,一些细密而紧致的忧伤将我紧紧包裹。眼前浮现出母亲变形的食指和已经磨平了的顶针,还有细密的针脚,缝补着深浅不一的牵挂……


十月的寒风拂过岁月的枝头,也将烙印深深的刻在了母亲的额头。过完这个冬天,我的母亲就迈进了她本命年的坎坷。或许,这个坎坷早就来临,只是用了一生去分解。


兄妹六人中的大姐,需要担负的不仅仅是生活给予的压力,还有更多未知的困境。早早拿起铁锹的手同时也要早早戴上唯一的首饰——顶针。从那时起,缝补着对美好日子的期盼,缝补着亲人深深的眷恋。


六十年的光景,辛苦的日子里掺杂着对新生活的憧憬与希望。劳作的繁重,育儿的辛劳,唯一不曾丢弃的是戴在手上的顶针,这个戴了一生的首饰,为我们缝出一个个美丽的明天,为我们缝出了一个温暖的家园。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无论走到那里,母亲纳的千层底都陪伴着我坚实的走完脚下的每一步路,用脚步丈量每一段艰苦的旅途。用一枚顶针坚守的岁月,有太多的艰难,但母亲从不说苦。一针一线,缝补着日子,缝补着对儿女们深深的牵挂。也把生活的哲理缝进了儿女们的心里。

我的母亲,一生劳苦。在娘家时,外公常年患病不能劳动,挣工分贴补家用的担子就落在了母亲身上。十一二岁的母亲便跟着外婆去生产队劳动,烧灰,背粪,割田,碾场。所有那些大人们干的活都一样不差的干过。外婆要兼顾家里家外,照顾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们的担子也同时落在了母亲身上,那时起,母亲小小的手上便戴上了那个一生不曾取下的戒指——顶针。最初是为自己的姊妹缝缝补补,后来心灵手巧的母亲也会做一些新式的衣服,这在当时看来是新奇的事。村子里的妇女们便拿来零碎布头,让母亲给她们的娃娃和自己缝衣服。直到后来母亲和父亲结婚来到我们那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爷爷早就过世,奶奶带着父亲和叔叔在族人的欺压下艰难的过活。后来,父亲参军,并由亲戚做媒,说下母亲,服满三年的兵役回家后和母亲成婚。那时,奶奶也已过世,母亲便这样来到了我们那个几近败落,困难重重的家。


所有苦难的日子都有一个苦难的根源。老人们常说,根苦叶也苦。旧社会的落后是整个苦难的最大根源,那个时候人们有着超强度的劳作,换来的确实微薄的收入。几斤清油,几斤洋芋,全是根据你的劳动分配。而家里能够劳动的只有母亲和外婆,而需要吃饭的还有太爷爷,外公,几个姨娘,还有母亲和外婆自己。由于外公常年卧床不起,村里人便明里暗里的欺负我的外婆,甚至自己的至亲兄弟。外公的弟弟那时是生产队的队长,他觉得外公时日不长,外婆还没有生下我的两个舅舅,他就日日盼着外公死掉,然后把外婆赶出那个家门,他好霸占那些房屋田地。因此,在平时就常加刁难,明明分到二斤清油,到手时只剩半斤,半袋洋芋到手时只有几个。他想断了那个穷苦家庭的食物来源,饿死我的外公,赶走我的外婆。

善良的太爷爷看不下去,常常给一些接济。他也就把太爷爷赶了出来,赶到了我的外婆家。六零年的饥荒,人人吃不饱肚子,饿的面黄肌瘦,太爷爷赶着毛驴,带着小姨,去满山满洼捡骨头,揪草种子,也不管是什么动物的尸骨,见了就捡。回去和着那些草种子磨成面,做成馍馍吃。因为那个草的种子略微发蓝,吃的她们肚皮发蓝,眼睛浮肿。就算是那样的艰苦,外婆带着母亲和几个姨娘也没有被现实击垮,四个女儿一个也没有被饿死,后来生下我的两个舅舅,外公也安然无恙,外公的弟弟便不再欺负他们。那时母亲也已出嫁,生活一点点好转。


后来,母亲常常回忆起这些,每次说起都是泪眼涔涔。她说,你的外公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卧床多年后撒手人寰。而我的太爷爷在母亲被出嫁后因为外公的弟弟要利用太爷爷的人头分田地,便把太爷爷接回他的家。但他们却不给太爷爷吃饭,常常饿的太爷爷无法动弹。结婚后的母亲去看太爷爷,太爷爷哭着要母亲把他带走,可我的母亲那里敢带着他呀。苦苦的劝说之后,母亲答应太爷爷去了给他做好多的馍馍送来,回家后母亲蒸了一竹笼子的白面馒头,一路步行,走完十几里的山路给太爷爷送去,而那个失了良心的人却借口要招待大队干部把所有的馍馍据为己有,给我的太爷爷只留下一个。我的太爷爷最终被饿死了,走的时候已经神智昏聩,大便都被涂到了墙上……

一九六零年大饥荒没有被饿死的人,却在包产到户后饿死在自己能够自给自足的小家。母亲每每说起这些,眼睛里总是蓄满泪水,她常说,如果自己不硬气,所有人都会来欺负你。当年如果不是外婆硬气,她们娘几个早就不知散落何方。无论什么时候,困难总会以不同的面目,不同的形式出现,但只要我们藐视困难,把它踩在脚下,它就会给你让步。


后来的母亲,苦心经营着自己的小家,用一双巧手缝补着我们漏洞百出的家,也不忘两个未成年的舅舅。那时,小姨嫁给了我的叔叔,母亲常常让小姨去外婆家照料病重的外婆和年幼的舅舅。后来,外婆患上子宫癌,在忍受了半年的巨痛后撇下两个舅舅离世。从此那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只剩下两个舅舅,几间破落的老屋。母亲没有扔下他们不管,仍然肩负着大姐的责任。大舅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母亲便四处托人说媒,给大舅说了一房媳妇,以后便四处借债,倾其所有把舅妈娶回了家。后来母亲常说,如果不是父亲大度,我怎么可能给你舅舅说媳妇,如果我不管,你的舅舅娶不上媳妇,那个家就从此败落了,我怎么去见你的外公外婆还有太爷。


母亲说着这些的时候,手上仍然戴着那枚唯一的首饰,手里缝着的是一只印着孔雀戏牡丹的图案的鞋垫。那彩色的丝线在暮色昏黄的微光里翻飞,犹如孔雀彩色的尾羽凌空展开,光芒四射。而她布满皱纹的脸颊也被镀上一层金色,像极了慈悲的度母。

如今,她的双眼已不及年轻时明亮,只有借助老花镜才能给那些花朵赋予最动人的色彩,但她仍然没有停息她的缝制,仍然没有褪下那个佩戴了一生的首饰。她牵挂着所有人,儿子,女儿,女婿,媳妇,孙子,外甥,以及那些素不相识却给过我们帮助的人。她说,人要学会感恩,给过你帮助的人,你要时刻铭记,并记得报答,哪怕只是一些心意,只要记得,就会回报。


经历过困难艰苦的人,能够面对更多生活的不顺和压力,也学会了忍辱负重和为别人考虑,自己会吃很多的苦,或许还会比别人更加累,利他主义最后受益的是自己,生活的艰辛磨练的是自己的意志。就像那枚被母亲佩戴了一生,被岁月磨平的顶针,隐忍,坚韧。它是母亲一生的戒指,也是我们足以铭记一的财富!

落 尘  原名何嫒儒,八零年生于互助。爱好文学,愿用简单的文字书写诗意的生活。有作品散见于网络平台和《彩虹》和《西海文艺》等。

辑人

    问:李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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