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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脚的比斯盖人和英勇的曼却人一场恶战如何结束。
这个故事第一部分的结尾,讲到骁勇的比斯盖人和威名赫赫的堂吉诃德都举着明晃晃的剑,待要狠命地往下劈;如果这两把剑不偏不倚地劈下去,那就至少各把对手从上到下分做两半,象裂开的石榴一样。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这么有趣的故事忽然中断了,作者也没交代散失的部分有何下落。
闲话少说,按照译文,以下是第二卷的开头。
两位勇猛而愤怒的战士都高举着锋利的剑,,他们的勇敢和神气真是不可一世。暴怒的比斯盖人先下手,他一剑劈得非常凶猛,要不是歪了些,单这一下子就足以结束这场恶战,咱们这位骑士毕生的冒险也都完了。可是运命还要保全着他,有更伟大的事业要等他去干呢,所以他冤家的剑锋偏了方向;那一剑虽然斫在他左肩上,只斫掉整半边铠甲连带一大块头盔和半只耳朵。斫下的东西零落满地,使这位骑士狼狈不堪。
这曼却人瞧自己遭了毒手,心头冒火。天啊!谁能描摹他当时的情景呢!这里只能说,他在鞍镫上重又挺直身子,两手更使劲捧住剑,恶狠狠地向比斯盖人斫下去。这一剑隔着垫子在他脑袋上斫个正着。比斯盖人尽管有那么好的防身之具,顶门上也仿佛塌下了一座大山;他的鼻孔里、嘴里、耳朵里鲜血直冒,看样子就要栽下地去,要不是抱住牲口的脖子,一定摔倒了。不过他两脚终究脱开了脚镫,两臂也松了劲;骡子给那狠狠的一剑震惊得落荒逃跑,颠几颠就把它主人掀在地下。
堂吉诃德冷眼瞧着,看见比斯盖人落地,就跳下马,三脚两步抢上来,把剑锋直指到他眼前,叫他投降,不然就斫下他的脑袋。比斯盖人吓呆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堂吉诃德火头上什么都不顾,照那样子,比斯盖人准得送命。车上几个女眷一直在哆哆嗦嗦看打架,这会儿亏得她们赶来,恳求堂吉诃德宽宏大量,手下留情,饶了她们这位侍从的性命。堂吉诃德大咧咧地正色回答说:
“行啊,诸位美人,我愿意遵命,不过有一个条件、一点默契:这位骑士得答应我到托波索村上去走一遭,代我拜见那位绝世无双的堂娜杜尔西内娅,由她随意发落。”
几个女人惊慌失措,也没有考虑堂古诃德的要求,也没有探问杜尔西内娅是谁,满口答应说,她们的侍从必定一一照办。堂吉诃德说:
“我认为他不该轻饶,不过既有你们担保,我就不难为他了。”
第十章 堂吉诃德和他的侍从桑丘·潘沙的趣谈。
桑丘·潘沙挨了修士的骡夫一顿收拾,这时已经爬起来,看他主人堂吉诃德打架。他心里暗暗祷求上帝保佑主人打个胜仗,赢得个把海岛,可以践诺封自己做岛上的总督。他瞧这一架已经打完,他主人又要上马,就去扶住鞍镫,在他上马之前双膝跪倒,抓住他的手,亲吻一下说道:
“我的堂吉诃德先生啊,您这场苦战赢来的海岛,求您赏我管辖吧;不论它多么大,我觉得自己有本领管辖;别处岛上的总督怎么管,我也怎么管,人家能管得多好,我也能管得多好。”
堂吉诃德回答说:“我告诉你,桑丘兄弟,今天的事和所有这一类的事,都是四岔路口碰上的,不是什么赢取海岛的奇遇;从这种厮杀里得不到什么,除非砸破个脑袋,或者赔掉一只耳朵。你且耐着点儿心,将来还会有别的奇遇,我不但能照应你做总督,还做到比总督更大的呢。”
桑丘对他谢了又谢,再吻一下他的手,又吻他铠甲的边缘。他扶主人骑上驽骍难得,自己也骑上驴子,跟着他一同上路。堂吉诃德没向车上的女人辞行,也没跟她们再说什么话,就纵马跑进附近的树林。桑丘跟在后面,让驴子撒着腿追赶。可是驽骍难得跑得太快,他瞧自己落在后面,只得大声喊他主人等他一下。堂吉诃德依他勒住驽骍难得,等待这个疲乏的侍从赶上来。桑丘到了他跟前说:
“先生,我瞧咱们还是到哪个教堂里去躲一躲妥当。刚才那家伙跟您交手吃了那么大亏,说不定会去报告神圣友爱团来抓咱们。说实话,咱们要是给抓去,得尾巴尖儿上都冒了汗才得脱身呢。”
堂吉诃德说:“住嘴吧。游侠骑士可以杀人累累,!你见过或读到过吗?”
桑丘答道:“我不懂得什么‘杀人类’,我对谁也没干过这种事。我只知道神圣友爱团专管野外打架;至于您说的那话儿,反正与我无关。”
堂吉诃德说:“那你就放心吧,朋友,你即使落在咖勒底人手里,我也能救你出来,别说神圣友爱团。不过你老实告诉我,你瞧全世界还有比我勇敢的骑士吗?我既能猛冲,又能苦战,有本领把对手杀得马仰人翻,你在传记上读到的古今骑士,有谁胜如我的吗?”
桑丘回答说:“老实告诉您,我从来没读过什么传记,因为我不会看书,也不会写字。不过我可以打赌,我这一辈子从来没伺候过比您勇敢的主人。但愿天保佑,您别勇敢得出了乱子,落到我刚说的那地方去。您让我给您包扎一下伤口吧,您这只耳朵直流血;我这褡裢袋里现带着软布和白油膏呢。”
堂吉诃德说:“我要是早想到做一瓶子大力士的神油,你那些东西都用不着,只要搽上一滴,马上药到病除。”
桑丘·潘沙问道:“那是什么瓶子、什么油呀?”
堂吉诃德答道:“是治伤的油,我记得炮制的方子。有了这种油就不会死,受了重伤不愁送命。等我几时做了给你。你要是看见我打仗给人家齐腰斩成两段(这是常有的事),你乘血没凝结,轻巧地把掉下地的半截身子好好儿合在鞍子上的那半截身子上,要扣得严丝合缝;然后你只消给我喝两口油,我马上就完好无恙,比个苹果还完好。”
潘沙道:“照这么说,我以后不想做您许我的海岛总督了。您只要传授我神油的方子,就能酬报我的种种效劳。我估计一两油至少值两瑞尔,哪里都卖得出,单靠这种油就够我下半辈子过得又体面又舒服的了。不过我先得问问,这东西的成本贵不贵?”
堂吉诃德答道:“花不了三瑞尔就可以做三阿松布瑞的油。”
桑丘说:“嗳呀!那么您还要等怎么着才动手去做呀?您几时才教给我呀?”
堂吉诃德说:“别着急,朋友。我还打算教你更了不起的奥妙、给你更大的好处呢。咱们这会子且包扎伤口吧,我这只耳朵疼得不好受。”
桑丘从褡裢袋里取出些软布和油膏。可是堂吉诃德一看到自己的头盔,差点儿发疯。他一手按剑,抬眼望着天,说道:
“伟大的曼图阿侯爵曾经发誓:他没有为他外甥巴尔多比诺斯报得杀身之仇,就不摊着桌布吃饭,不和妻子亲近,还有其他等等,我一时记不起了。现在我凭天地万物的创造者和全套四部福音起誓:我没有对侮辱我的人报仇,就完全按照曼图阿侯爵发誓说的那样过日子;就连我记不起的事,也权当我声明了一样,都得一一照做。”
桑丘听了这话,对他说:
“堂吉诃德先生,您可别忘记,那位骑士要是听您的吩咐跑去见了咱们的杜尔西内娅·台尔·托波索小姐,他的事情就完了;他要是没干别的坏事,就不该再受惩罚。”
堂吉诃德答道:“你这话很对,也说在骨节上。所以报仇的誓言就此作废了。可是我重新发誓声明:我一定要从不论哪个骑士头上抢过一只头盔来,要和我这只相仿,而且一样好;这件事没做到,我就永远照我刚才说的那样过日子。桑丘,你别以为我随口乱说,我是确有依据的。从前为了曼布利诺的头盔出过一模一样的事,萨克利邦泰就为它吃了大亏。”
桑丘说:“我的先生,发这种誓既害身体,又坏良心,我劝您把这些都送给魔鬼吧。要不,我请问您,假如连着几天碰不到一个戴头盔的人,咱们怎么办?您现在重申了那个曼图阿老疯子的誓言,什么不脱衣服睡觉呀,在荒野里过夜呀,还有千千万万吃苦赎罪的勾当,你就不管多么不方便、不舒服,当真要一一照办吗?您留神瞧瞧,这一路上来往的,并没个披戴盔甲的人,只有骡夫和赶车的,他们非但不戴头盔,只怕连头盔这个名字都一辈子没听见过呢。”
堂吉诃德说:“这来你错了。咱们在这个四岔路口耽不了两个钟头,就能看到很多披甲戴盔的武士,比赶到阿尔布拉卡去夺取美人安杰丽咖的还多。”
桑丘说:“得了,但愿如此吧。我求上天保佑咱们走好运,累我赔好大本钱的海岛能早早到手,我就死也闭眼了。”“我跟你说过,桑丘,你不用为这个耽心。要是没有海岛,有的是丹麦王国,或者索布拉狄萨王国,给了你就仿佛戒指戴在指头上那么合适;而且你是在大陆上,一定更加享福。不过这些事将来再说吧,你且瞧瞧褡裢袋里有什么可吃的。然后咱们得找个城堡过夜,还得做些我刚说的那种油。老实告诉你,我这只耳朵痛得厉害。”
桑丘说:“我这里带着一个葱头,一点干奶酪,还有几块擘剩的面包。不过象您这样一位英勇的骑士,不是吃这种东西的。”
堂吉诃德答道:“你太外行了。我告诉你,桑丘,游侠骑士整个月不吃东西是光荣;即使吃东西,也是有什么吃什么。你要是象我读过那么多的传记,就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我读得真不少,可是没一本书上讲到游侠骑士吃东西,除非偶然提起,或者在款待他们的大宴会上才吃;其他日子他们过得很清苦。当然,他们究竟是跟咱们一样的人,一定得吃东西,还得干些人身罢不得的事;不过他们一辈子老在树林荒野里奔走,又不带厨师,经常吃的当然也就是你这会儿给我吃的这种简朴的东西了。所以,桑丘朋友,你别为我甘心的事担忧,别另出花样,也别去改革游侠骑士道的常规。”
桑丘说:“我请您原谅,我才说了我不会看书写字,游侠骑士的规矩我也不懂,也不熟悉。以后我就在褡裢袋里给您装上各种干果子,因为您是一位骑士;我呢,不是骑士,我就给自己另外采办些鸡鸭之类和经饱的东西。”
堂吉诃德答道:“桑丘,我并不是说,游侠骑士只许吃你说的那些果子;我只说,他们经常吃的想必是那些东西和一些野菜。我和他们一样,都能辨识野菜。”
桑丘说:“能辨识野菜是好事,因为照我看来,恐怕有一天得要用到这门学问呢。”
他一面把带的干粮拿出来,两人吃得很亲热。不过他们急要找个地方过夜,草草吃罢,立即各上坐骑忙忙赶路,乘天还没黑想找个村落。可是太阳下去了,他们的希望也落空了。附近有几间牧羊人的茅屋,他们决计到那里去投宿。桑丘因为赶不上宿头非常懊丧,他主人却因为要在露天过夜不胜欣喜,因为觉得露宿一次就是修炼一番骑士道的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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