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民族】空间记忆与族群认同 ——云南省马关县壮族的“侬智高”纪念实践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Space  Memory and Ethnic Identity

——The Nong Zhigao Commemorate Practice of Zhuangs in Maguan County

【作者简介】罗彩娟,广西象州县人,现为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人类学博士后。


【摘要】干栏房是壮族为适应自然环境而创造出来的房屋;龙山是壮族供奉神灵的神圣之地。在云南省马关县,干栏房和龙山皆因壮族历史人物侬智高而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其中,干栏房“楼上住人,楼下圈畜”的居住形式被当地人解释为纪念侬智高上吊去世时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形象;当地壮族侬人每年六月前往龙山祭祀侬智高,六月节因之成为当地最重要的节日。分别作为居住空间和祭祀空间的干栏房与龙山,是当地壮族对侬智高事件集体记忆的载体,更是人们对侬智高的一种纪念实践。马关县壮族通过干栏房和龙山两种壮族文化要素来传承人们对侬智高的历史记忆,从而加强了壮族的族群认同。

【关键词】空间记忆;族群认同;侬智高


    空间不仅仅是一个具体的地域范围或位置的概念,有关空间的知识与人们的各种社会活动以及文化习惯不可分离。台湾原住民因缺少文字而使得空间有助于他们的记忆,甚至成为记忆运作中的一部分。越来越多的案例证明,人类学的空间研究对于人类学的研究议题,如文化与社会的关系、仪式研究、亲属研究、两性问题以及原始思维等的研究能提供新的着手点和探讨方式,同时,也有助于我们对空间本身有新的认识与了解。因此,空间研究在人类学研究领域里有重要的意义。

    当空间与记忆这两个概念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两者之间也有密切的关联,那就是记忆传承的载体之一即为空间。哈布瓦赫指出:“集体记忆具有双重性质——既是一种物质客体,物质现实,比如一尊塑像、一座纪念碑、空间中的一个地点,又是一种象征符号,或某种具有精神含义的东西、某种附着于并被强加在这种物质现实之上的为群体共享的东西。”

    本文以云南省马关县马洒村为例,讨论当地壮族侬人是如何经由空间的安排来强化人们对侬智高的历史记忆,并如何以侬智高记忆来促进族群认同的。马洒村是壮族聚居之地,共有287户,1276人。其中壮族1255人,均属于侬人族群,约占总人口的98%,是马关县最为典型的壮族聚居村寨。马洒村侬人以其居住空间——干栏房和祭祀空间——龙山作为纪念侬智高的空间所在,因此,这两大空间已经超越其基本的居住和祭祀的功能,而具备了凝聚壮族同胞和增强族群认同的深远意义。

一、干栏房:侬智高事件的记忆载体

    “干栏”系侗台语民族传统楼居建筑,隶属侗台语民族之一的壮族,其传统住宅建筑代表也是干栏房。古代越人即具有“脱履梯下而后登”的“干栏”住宅习俗。《云南通志》等史书记载“沙人构楼而居,居架为楼,四座檐瓦、祖堂、厨房、卧处备焉,鸡、鸭、羊、牛、马、猪俱列楼下”;雍正年间史志载“土僚亦构楼而居,楼距地四五尺,牛羊各畜于下,楼上住人”。道光年间有关史志记载“侬人喜楼而居,上楼须脱履梯下而后登”。直至民国末年,马关壮族人民仍保留古代的干栏房居住习俗。

    马洒壮族的住房主要可分两种:一种是古已有之的干栏式建筑,利用榫卯衔接木材而成,结构简单稳固,门前不加偏厦,装成挑苏(吊脚柱)、硬苏(加四柱)两种。楼上住人,楼下豢养牲畜,安置碓磨,堆放农具杂物。门前经石阳台阶出入上下。另一种是后来新建的泥瓦房。瓦房样式多为三间(格)单房,正门开对中间一格,所以中间一格是客厅,也称堂屋,堂屋内设神龛。堂屋的左右各有两个房间(也有的当作存放杂物和吃饭的侧堂屋,把房间安排在楼上),楼板用木板镶钉。楼上多用来堆放粮食等物,也有的人住楼上。瓦房的墙壁有的用泥土舂成,有的用土基垒砌而成,厨房多另建侧房。后来新建的房子其实是第一种干栏房的变体。最主要的变化是取消了阳台,人搬到第一层居住,不再在楼下圈养牲畜。

    “干栏”是什么意思呢?用壮族语言来翻译,“干”是“上面”的意思,“栏”是“房屋”的意思,连接起来就是“上面的房子”。这种形式的房屋是壮侗语族民族和其他山地民族祖先,为了适应自然环境而创造出来的。在马洒侬人看来,他们居住的干栏房却有另外的含义。即他们居住的干栏房,一个主要特点就是分为三层,分别是楼下、楼上以及天楼(最高的那层)。楼下和天楼都比较矮,楼下是圈养牲畜的地方,天楼在最高处,是存放家里的谷物和劳动工具等东西。人就住在中间一层——楼上。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区分呢?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上不粘天,下不着地”之故。这样的居住习俗据传是为了纪念侬智高临死时的摸样,即他被悬挂在岩石上,上不粘天下不落地的样子。一种说法是侬智高死后,被统治者装在棺材里,挂在一个岩子上;另一种说法是侬智高上吊而死的形象是悬挂在半空中,上不粘天下不着地。至今马洒村还流传着侬智高与干栏房的故事。马洒村的高飞老师(67岁,壮族,初中退休老师)说:

    我听到的,是在宋朝的时候,当时我们云南这里以侬智高为代表的壮族领袖对于宋朝的统治不满。最后宋朝就派兵南下,杨六郎为代表的南下后,。侬智高是在广西、江西、湖南一带,后来退兵就到我们云南广南那里。在那里兵败了,有骨气不投降,就上吊,上不粘天,下不落地,就是后来我们壮族原来住的楼房。楼下比较矮,关牛关马,楼上住人。就是包括家里的神堂和新媳妇和老人的房间。还有所堆积的粮食,都在楼上,楼下做牛圈、猪圈,关牛关马。人在楼上就是我们壮族的风俗。就是为了纪念侬智高,他上吊。我们那个楼上就在这一层。天楼就是放家具的地方(天楼就是第三层),人不在天楼。人就是在中间,不上天也不落地。

    同样,高天祚老师(66岁,壮族,中专,小学退休老师)也认为壮族人住干栏房是因为纪念侬智高失败后,有骨气不投降,爬到一棵树上吊死,后来壮族“人居楼上”的干栏房就跟侬智高吊死时上不沾天下不着地一个摸样。他说:

    老人说因为侬智高被关在广南,失败以后一直逃到大理,逃到大理的主要目的是依靠大理国的国王来跟宋朝抵抗,结果大理国的国王不支持,侬智高就没有办法了,兵也越来越少,人家不接待,后来他上山到一棵桃子树上吊脖子。在大理国,消息传来以后,就说我们在纪念他的时候,不能拿桌子来摆。后来我们壮族侬支系都有这个习惯,为了纪念侬智高嘛,一般都住楼上,侬智高死的时候上不粘天,下不着地,所以我们,特别是我们马洒的老房子都是这样,下边是整矮的,拿来关牛马,人都不怎么住地板。

     相反,钱家荣大叔(55岁,小学,壮族,农民)认为侬智高死后,壮家住在楼上是因为朝廷害怕侬智高的后代重新起来叛乱,“文山州文史资料上边说侬智高神秘,说他死了后,被吊在高处,所以现在壮家就住楼房。不给沾土气,怕他的后代重新起来做怪。”从这些侬人的表述中,我们发现虽然对干栏房的解释有一定的差异,但都与侬智高相关,都是马洒侬人用来阐释自己居住样式的故事,他们认为这样做才是对侬智高最好的纪念。

    可见,作为壮族重要的文化特征——干栏房,在这里被赋予了另一种意义。壮族独特的干栏房就是其重要的文化事项,马洒壮族通过干栏房来记忆侬智高历史事件,正是他们认同于壮族的一种独有的方式,从而对凝聚族群成员起到重要的作用。

二、龙山:集体祭祀侬智高的圣地

    宗教人类学在讨论空间时,多与仪式的举行相联系。对空间的讨论也被赋予神圣或世俗的空间之别。宗教的空间成为学者们研究的重要议题之一,其中,何为神圣空间是讨论的关键问题。

    “Eliade在他的著作中有多处谈到神圣空间(Sacred space)的概念。Eliade认为神圣空间是实存的神明显现的地方。所以是个具体的空间,一个具象化的空间,即使没人来祭拜的时候这个空间的神圣性也不稍减损。Brereton则扩大神圣空间的范围,认为举行仪式的地方即为神圣空间。因此寺庙、教堂、神坛是神圣空间,山川树石也可以是神圣空间;地表上的某一地点是神圣空间,人体内部如瑜珈行者所诠释的,也是神圣空间。Brereton甚至强调,一个普通空间只要在举行仪式的时间内,它也是一个神圣空间(Brereton 1987)。”

    如果说举行仪式的地方就是神圣空间,马洒的龙山就可以被视为神圣空间。因为马洒侬人正是在龙山举行纪念侬智高的祭祀仪式的,这里的龙山因之具有了神圣空间的内涵。“竜”,壮语是“森林”或“树林”的意思,云南壮族特别敬仰并虔诚地崇拜“竜”,他们以林中大树做为村社的保护神树,俗称“竜树”,其中又分“太阳神树”、“寨(社)神树”,“始祖神树”等。“竜树”周围的森林被视为“竜林”,“竜林”覆盖的山坡被叫做“竜山”。因各支系语音略有差异,有的也把“竜”译写作“岽”或“龙”。祭“竜”是云南壮族每年最重大的节日活动。

    在云南省壮族地区,几乎每个壮族村寨都有自己的龙山,崇拜龙山上的龙树神是云南壮族普遍的文化现象。马洒村也同样拥有自己的龙山,但不同的是,其他村寨只有一座龙山,该村却有四座龙山,而且每座龙山的功能并不一样,它们各司其职。其中,第一座龙山的神灵是统管天下的官,又称社稷神,是地位最高的管辖马洒各种大事的神。第二座龙山位于马洒西村,又被称为“双龙抢宝”。由于地处村民的良田之中,该神具有保护马洒人获得农业丰收,五谷丰登的功能。第三座龙山位于马洒村东南部,是凶神、恶神聚集的龙山。它会给人们带来灾难,故平时对它具有严格的禁忌。据说如果谁在它旁边吐口水,马上就会发疯或者生病,村中曾经有几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最后一座龙山位于马洒大西门外,是纪念侬智高的龙山。每年六月初一过六月节时,村中老少就到这座龙山杀牛祭祀侬智高,他们把侬智高视为神灵来供奉。

    壮族人民怀念侬智高的方式很多,在古特磨道的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壮族人民纪念侬智高可说是全民族的活动,最广泛的便是过“六月节”(有的地方过五月节)。六月节是马关县壮族村寨的一个重要的岁时节日,是当地壮族群众的“过小年”节庆。但同时在村寨里又举行全民性的祭祀仪式,它也属于一种民间宗教的活动,属于仪式庆典的范畴。因此笔者将之称为“六月节仪式”,既凸显了地方性知识中的“六月节”的惯称,又强调其具有仪式的内涵。

    六月节仪式是和龙山紧密相关的,即该仪式主要是在龙山进行。笔者曾跟随村民亲自考察了六月节仪式。六月初一这一天早上,马洒村的几个伙头和老人一起来到龙山开始这一天的祭祀活动。一个伙头从附近割来一把茅草,随后把茅草搓成绳子,再用这根绳子把龙山上的龙树围成一圈。这棵龙树被看做是侬智高神灵的寄身之所,把龙树围成一圈以示标志,村民将会在龙树前摆放祭品来祭祀侬智高。龙树是整座龙山最高大挺直的麻栗树,抬起头伸长脖子才能看到龙树的末稍。正因为麻栗树具备挺拔的品质,才最终被选为龙树。

    “神话和记忆的一个世界是由物质方式来表达的,包括石头摆放的位置。哈布瓦赫就发现,西方的家祠之间都设有隔离带,无论这个隔离带用什么材料建成,都拥有划分边界的神圣性。墓地也可以用石头和树桩分开,其功能是唤起对历史的记忆。以柏树替代墓碑行祭的行为也可称为一种‘象征替代’。,物质化的象征‘柏树丛’替代墓碑沿袭了原有的记忆仪式。,,民众如何巧妙地维系着对原有秩序的想象和绵延。”

    用麻栗树作为侬智高的化身来祭祀,也是一种“象征替代”。尤其是在过去,受到统治阶级的压制,人们不敢公开祭祀侬智高,只好把六月节说成是六郎节,对外声称是祭祀杨六郎,其本质却一直是祭祀侬智高。,从而得以把六月节和关于侬智高的历史记忆传承下来。

    随后,另外几位老人拿来树枝在龙树前搭一个神台,神台上面用茅草铺垫,然后再铺上芭蕉叶,这就是摆放祭品的“神台”。老人在龙树的左边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同时,几个伙头在一旁生火、烧水、杀猪,动作也很干净利落。杀好了猪,拿到龙山脚下的水沟冲洗,之后又抬回龙树前,先以全猪敬献,随后将猪身的内脏,心、肺、肝、肠、胃等每个部位各取一小份,分别盛于六个碗里并搁在神台的芭蕉叶上敬献。同时,神台上要燃香,摆放六杯用糯米做成的白酒,每个酒杯下面压着一个用纸剪成的纸马,另外把六双筷子分别插在置于神台的六碗红饭上面,神台中间还摆放着一对手镯,神台脚下摆放一盆猪血和一个猪头等祭品一同祭祀侬智高。

    摆放好祭品后,一位主持祭祀的老人来到神台前念了几句话,旁边另一位负责人拿着点燃的六柱香朝龙树磕头三下,然后把香插在神台后的一个竹筒上;另一位老人负责倒酒。随后是布摩来到神台前用壮话念咒语,意思是请侬智高来吃饭。据一位老人解释说:“他念的就是请神的话语,请神来吃了。今天来献你了,吃了后你要保护村寨的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意思是不要有哪样灾难,给村寨平安,他念的内容就是这样。”念毕,磕头三下后离开。同时,在龙山的另一头,几个伙头和村民正在忙着切割猪肉和把猪的下水放到锅里煮,他们说稍后要在这里吃一顿饭。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三位老人——主祭者一起来到神台前,先是朝着龙树跪拜了三下,再朝另外三个方向分别跪拜了三下。然后,三个老人在神台脚下烧了钱纸并把祭品收拾起来。至此,祭祀仪式宣告结束。

    当地人认为,龙山是祭祀侬智高的圣地。村民每年在这里举行六月节仪式,不仅是寄希望于侬智高对村民幸福安康的佑护,更是加强人们对侬智高抗交反宋历史事件的记忆。这种历史记忆又是依托于龙山这个空间而得以保存和传承。正如前所述,龙山是云南壮族诸多村寨都敬奉的神圣之地,是壮族的一大文化要素。因此,在龙山祭祀侬智高对加深壮族人民的族群认同感有重要作用。

三、侬智高记忆与壮族侬人族群认同

    一直以来,学界把云南的壮族划分为侬、沙、土三个支系。这主要是从他们的语言、自称、服饰、风俗等方面来加以划分。其中,侬人(或称“侬族”)是云南壮族最大的一个支系。“侬族”自称“布侬”,与当时桂西部分壮族自称相同,其他少数民族也称其为“布侬”,只有砚山“沙族”称之为“布傣”;汉族称其为“侬族”或“侬人”。唐宋时期,今广西左、右江流域和云南东西(南)部已是壮傣语支人所居住的地方,“侬人”为其中的一支。宋初广源州首领侬民富为此区大盟长,后侬智高又在此建立“南天国”。元时划分滇桂疆界,“侬人”支系分居广西和云南。到建国初期,“侬族”大多集中在文山专区(前广南、开化两府)。“侬”语属侗傣语族壮傣语支中的壮语南部方言,文山八县均有“侬族”分布。各地“侬族”大多聚居于水边坝区,部分与“沙族”杂居。“侬族”直到建国前一直保留有土司。广南侬土司统治“侬族”、“沙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其势力范围包括广南、砚山、邱北部分地区。

    “侬族”村寨一般是聚族而居,有的与“沙族”杂居,彼此往来通婚,有共同的社会活动。“侬族”上层有少数与汉族通婚。其社会文化与沙族相似。不同的是,不同地区的“侬族”在6、7、8月分别祭杨六郎、杨七郎、杨八郎。

    白荷婷在《创造壮族》中谈到,云南壮族很少称自己为壮族,而认为自己是侬、土、沙这三个支系中的某一支系的成员,并且对其支系的感情较深。云南53%的壮族认为自己是侬族,侬族与壮族不同。侬族认为自己从社会地位上讲超过另外两个支系,而土的地位最低。笔者在调查中也遇到同样的情况,当问到当地老百姓是什么民族时,他们一般都说是侬族(或侬人),再问他们是不是壮族时,年纪稍长的仍坚持说自己是侬族,而且认为侬族和壮族不是一回事;年轻人则回答说侬族也就是现在的壮族。这就是他们对侬族的深厚的族群认同。

    “侬族”、“侬人”的族称来源与侬智高有着紧密的联系。一般认为侬人是“侬智高部落之裔,男束发短衣,女短衣密扣,腰缠红裹肚,性凶狡,漆齿,出入佩刀,长技在铳。”《皇清职贡图》卷七中提到:“侬人,其土酋侬姓,相传为侬志高之裔。宋时地曰特磨道,明改广南府,本朝平滇设流官,仍授侬氏为土同知。今广南、广西、临安、开化等府有此种。喜栖居,……” 

    乾隆《开化府志》也认为“侬人”是“侬智高遗种,散居八里十之五六,好奢侈,甘犬嗜鼠,男女勤耕织,惯挑绵锦,楼居,无椅凳,席地而坐,脱履梯下而后登,女人短衣长群,男首裹青花蜕(左边为巾),衣布如絺,长枝在铳,盖居近交趾,习尚使然。婚姻以歌唱私合,始通父母议财礼,病不用药,唯知祭鬼。亲死,素食麻衣,土巫卜期火葬,不拘日期远近。岁终服即除。” 此外,民国《马关县志》卷二提到,“侬人系出僮人,邕州(今南宁)宋时(北宋皇祐十四年,即公元1052年)僮人首领侬智高据邕州判,狄青讨平之,智高部众多溃入滇边,遂聚族而居,侬人之其名从此开始……”。

    族群认同指族群身份的确认,是“社会成员对自己族群归属的认知和感情依附。”族群认同的要素包括:1.共同的文化渊源,如共同的继嗣和血缘,共同的祖先和文化源流。2.共同的历史记忆和遭遇。3.语言、宗教、地域、习俗等文化要素。马洒侬人的族群认同正是基于这些要素而形成。侬人被认为是侬智高部落之裔,这在马洒也同样如此。马洒侬人的王姓和田姓家族都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侬智高的士兵,田姓家族与王姓家族以祖传实物和历史记忆的方式向人们呈现了他们的祖先与侬智高之间的族源关系。从马洒田姓后人的描述中,我们得知田姓先祖逃难并最后落脚马洒的整个过程。侬智高部队与狄青战败,经过几代以后,田姓另一位先祖流落在广南一带,后因得罪广南土司,遭到土司追杀。这位先祖在逃难的过程中,随身携带着更早的先祖在侬智高部队参战时留下的大刀,并以之作为沿途砍掉荆棘,开辟道路的工具。但芭蕉树被砍后立即长出新芽保护先祖安全逃到开化。祖先历尽千辛万苦,最后才落脚马洒。因此,他们的始祖被认为是侬智高部队的士兵。。这些就是他们认同于壮族侬人族群的共同的祖先和文化源流这一要素。

    除此之外,马洒壮族侬人族群对本族群的认同更仰赖于他们对侬智高事件的历史记忆,这种历史记忆不只是通过口耳相传来传承,更通过空间的合理安排和使用来承载。笔者把这种以空间的安排来加强族源记忆的地方智慧简称为空间记忆,本文正是对这种经由空间记忆来加强族群认同这一事实的阐述。

    综上所述,马洒侬人对于侬智高这个超越血缘关系的族群“祖先”的历史记忆正是通过干栏房和龙山这两大空间的安排来传承的。长期以来的干栏房居住空间和一年一度在龙山祭祀侬智高活动强化了当地壮族侬人有关侬智高去世情形的记忆和侬智高抗交反宋事件的记忆。作为壮族圣地的龙山是人们祭祀侬智高这一民族先祖和英雄的空间,人们对侬智高事件的故事传说得以传承。基于干栏房和龙山的这种空间记忆对于当地壮族侬人的族群认同起到了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其加深和强化了当地壮族的侬人族群认同。

    该文发表于《中南民族大学学报(哲社版)》2012年第2期。

Abstract: Pole-fence house has been created out to adapt to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Long mountain is the sacred place of zhuang nationality consecrate gods. In maguan county of Yunnan province. Pole-fence house ande long mountain has been given new meaning because of Nong Zhigao of Zhuang nationality’s historical figures.Among these,the living style of “people living upper ,livestock was captived lower”of pole-fence house has been interpreted as commemorate Nong Zhigao’s image of “the above do not touch sky ,the following do not touch ground.”at the time Nong Zhigao hanging death;Local Nong people of Zhuang nationality go to worship Nong Zhigao on the long mountain in june each year.Therefore,june festival is the most important festival in there.Respectively,as dwelling space and worship space,the pole-fence house and long mountain is not only the carrier of collective memory of Nong Zhigao’s event,but also a commemorate practice.The Zhuang nationality of Maguan county heritage the historic memory of Nong Zhigao by pole-fence house and long mountain what is two cultural elements of zhuang nationality,thereby strengthening the ethnic identity.

Key words: space memory; ethnic identity; Nong Zhigao.


编辑说明:篇幅原因,注释从简。

文章和图片版权归原单位所有。

编      辑:李智环 李联廉

助      理:张智林 李宗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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