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原创】温秋园:在尘埃里开出春意来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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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尘埃里开出春意来


风景看得多了,便会过多地用一些词语去形容它们,会定义什么叫雅致,什么叫俗气。以前总以为一些有地方特色的建筑,把花花草草修剪得错落有致,最好布置些较文艺的艺术品,就是雅致。如今对这种太刻意的事物失去了原有的期待,反倒更偏爱那些经得起品读的、自然而然的东西,诸如这落满了尘埃的古镇。

 


古朴的景若不浪费,得配上些好看的衣服,我们穿着各种花色的旗袍,被摄像机别入这古老的画框,衣上的花鸟,恰好给这古镇平添了几分春意。

古镇的游玩,是循了门口一副“居有玉更雅,园有石更秀”的对联开始的。石头确是镇上最拥挤的一处景观。石板铺开的小路从入门处就延伸开来,直引我们走向最热闹的街市。

从拱门底下穿过,一株形态独特的大榕树吸引了我过去。大榕树枝杈繁密,粗壮的榕须根根倒挂下来,因形似龙爪而得名“龙爪榕”,听同行说这树已在这儿扎根了500年之久。旁边亦是一棵特别的大树,树根分散成上百条,紧紧缠绕在一起,这是它让人惊讶的地方。

“你发现了吗?来这里游玩的人似乎很少。”旁边的姐姐四处望望,又回头看了看我。她那手工编织的橙黄色草帽,是我陪她一起去挑的,戴在她头上俨然有种邻家小妹的味道。

“嘿,里面若没什么内容少人看倒也不可惜,或许它是有内容的,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呢!”我一向不喜欢过早下结论。

“说得也是,进去了才知道。”她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我们一会别走人多的地方,人看多了的风景,大抵都有点俗气了,跟我去少人注意的地方,那里惊喜才多呢!”我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等待着她对我随声应和。

我们窃喜,手挽手走过脚下的小桥。也许是与古榕有关的缘故,这桥名叫“带龙桥”,带龙,多少让人读出了吉祥的寓意,站在桥上,看膝下流水轻轻淌过,半月形的拱桥倒映在水面上,点缀着小河旁边的三两簇水草,颇有几分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最特别的是不远处那用石头嵌成的石跳桥,由一桩一桩的石墩构成,听闻这是进出古镇的必经之路,传说这桥是仙女下凡时不慎丢落的梳子所化。与仙女的传说关联到了一起,即便是刻凿的石墩,也觉有一种原生态的美。

其他同行催促着行程,我们倒想在桥上多停留一会儿,半天才情愿离开这里,任脚步落在通往古镇街市的路上。

“难怪人们都说这里有岭南文化遗风,真像是融入了写意画里呢。”倒不是说我对美景永远这么容易知足,只是觉得再平凡的风景也有它独特的美。在我正要移开视线的时候,一个在河边写生的女孩吸引了我的视线。她一身干净的白衬衫,扎好的马尾辫别在了左肩上,一双手快速地在画板之间游弋。我注意到她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一会抬头看看远处的景色,一会低头调着调色盘上的颜料,一会停下来若有所思,很快又回到画板上勾勒起来。

经过另一个拱门,我们无比欢喜地谈论着,一阵仓促的喇叭声让我们慌乱走散,回头一看,一辆陈旧的摩托车在下方被攥紧了油门。“都让一让,让一让了诶!”司机大哥用满口口音的家乡话吆喝了几声,他想把车开上只有40公分宽的小斜坡,我们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眼睛都直直地盯着他的车子看,生怕错过一场好戏似的。“嗖”的一声,还未回过神来,他已经把车开了上来,旁边的游客禁不住拍手叫好。

带着前几秒的虚惊,我们继续往前走。眼下全是用砖石砌成的房屋,有些也是破旧不堪了,正因为这样,才吸引我多看了几眼。仔细观察才发现,许多泥砖墙已经有了许多斑驳的痕迹。不知经过了多少代的风雨洗礼,才让它有了这样的沧桑?这么贫瘠的泥砖上,要长出植物是很难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上面竟开出了许多小小的绿色植物,凌乱的苔藓与它相得益彰地存在着,一点儿也不显得多余。我忍不住用手去触摸了这房屋的墙,竟有种凉透了的意。

我曾在我的文章《自然有花舞蝶飞》中写到:“也许美真的需要不断去发现,才会充满在你的生活里。大自然里有的不仅是风景,还有鸟叫声乱了一地,还有枯树皮的古朴意,还有花舞与蝶飞,还有田野和泥土,以及她们带给人心的那种独有的灵气与细腻。”谁说美好是通过看就能发现的呢?许多事物带给人的触动,没有亲近它、触摸它的人是得不来的。



我就带着这“凉透了的意”,在这屋上、墙脚、砖缝间寻寻觅觅,不断地感受新发现带给我的惊喜。每次欣喜的表情在我脸上浮现的时候,姐姐总是无奈地对我摇头,然后很快就又对我描述的事物充满好奇。

我向来不喜欢商业气息太浓的地方,虽被商业化,但又保留着它原有味道与风情的毕竟少数,去过的景点,能够带给我这种感觉的,这是其中一个。这里卖的大多是有民族特色的衣饰、丝巾和工艺品,食物也以当地盛产的特产,诸如豆、酱菜、黄精酒为主。我们去得早,有些店铺才开张,小狗忠实地守在一家店铺旁,陌生人走前它也不叫,也许早已习惯了。铺门前被一对夫妇摆上了木板,用几张同样高的小凳子架着。驼背的阿婆也在一旁忙碌着,筛选黄豆的手显得很麻利。屋内的簸箕上晒满了干枯的艾叶。有同行亟不可待地买下两瓶酱菜,鸡尾菇和腌笋都是辣的,我们笑他要把两瓶乡愁带回家。

“奶奶,这是什么鱼呀?”我拿起一包鱼干,端详了许久。

“这是我们自己捞的小河鱼。”阿婆迎了上来,欢喜笑开,露出的两颗金牙显得慈祥。

“是家里人去河里捞的吗?”

“是啊!凌晨四五点就得出门捞鱼了,晚了还轮不上我们。以前都是他爷爷去,现在爷爷老了,身体不结实,就让他爸爸去了。”阿婆看了看一旁玩耍的小孙子,轻叹了口气,一道道皱纹在脸上晕开。

“那晒成鱼干要花多长时间呢?”我对阿婆笑了笑,俯下身等待她的回答,从始至终,我的笑容也没停止过。

“天气好的话大概两到三天,要是阴天就更久一些。”阿婆的目光,停滞在木板上一包一包的小鱼干上。屋内门槛边,她那反穿着凉鞋的小孙子上蹿下跳,一双银手镯、一条被抹黑的开裆裤多少让人忆起童年的往事。他忽然坐在地下那张用桔梗编成的垫子上,冲着阿婆咧嘴笑。这画面不禁让我沉思了起来:是啊,总得有人去河里捞鱼,总得有人去。爷爷老了,爸爸去,爸爸老了,儿子去……一代传一代,怎么也不会变的,是代代人身上那份勤劳、纯净与质朴。再回头,那赫白的小鱼干,仿佛已不仅仅是鱼干那样简单。

 


对于我这种古镇情结太浓的人来说,每出门远行,不去点真正有古朴情调的地方,仿佛就怎么也得不到满足。这座古镇,就因为有了一种“陈旧感”而深得我的喜爱。

古镇里全是弯弯曲曲的小巷,常有游客停下来议价的街市,和另一方少有人到的去处,一静一动和谐地在古镇上消遣着。我自然是喜欢到人少的地方去。那是一条干净的小巷,有些屋顶的瓦片上,长了一簇簇的藤条叶子,顺着房樑垂了下来,与这木条的古意,有了强烈的撞击。

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牌匾上的两行字:“认古镇为家陋室虽小,同山水共语佳友常来”。我才知道,这里原是一片文化地,只是不知道如今为何变得这样破落。它安静地坐落在那里,门两边全是陈旧的桌椅,一张看起来已经废弃的破板床横亘在一旁,紧靠着墙,床上蘑菇被太阳晒干,一束熄灭已久的烟烛插在烟台上,被安置在安静的角落里……这古与禅交织在一起,似是在讲述一个正在老去的故事。

走进才发现,古老的门是敞开的,显得有些特别,油漆已经脱落了一部分,有些薄木片微翘了起来,两只刻着图案的门把颜色十分晦暗,我下意识地走了上去,摸了摸那扇门,还有门边那扇窗,手上沾满了尘埃,洁癖在这里也显得多余。

这样死沉的环境,总要有一点让人开心的东西出现,才不至于惹人伤感。我想,唯一的可能也许在屋里。我开始把目光投注了进去。屋内的黑让我颤栗,而恰是这黑,让大厅正中摆着的一张八仙桌变得格外庄重起来。桌上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祖辈三代总有说不完的话,做爷爷奶奶的,也最喜欢把菜夹到孙子碗里,孙子年纪还小,尚不知道感恩,可父母却懂得通过给爷爷奶奶夹菜来教会他反哺的意义。

里墙也是未经重新粉刷的,仅有的一副对联已被撕得面目全非,唯剩下“雀屏中目”的四字横批。这四个字出自一个典故。相传,北周周武帝的姐姐长公主生了一个女孩窦后,其父亲说:这个女儿相貌奇特,又学识不凡,怎可随便嫁人呢!于是画两只孔雀在屏风间,让求婚的各射两箭,暗定将女儿许配给射中孔雀眼睛之人。几十个射箭的人都不合要求,唐高祖李渊射中雀眼,于是把窦后嫁给了高祖,后来高祖当上皇帝,窦后做了皇后。“雀屏中目”后用来比喻选定佳婿。我不解为什么在这样一个生活气息浓郁的地方,会出现这样一副横批,经同行介绍才知道,这里的人是特别崇文,他们自古崇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境界,我突然醒悟,一路上看到那么多的楹联和牌匾,竟然没有意识到读书人的智慧处处渗透在这古镇里。

我思忖着刚刚看到的一切,陈旧桌椅、破板床、脱了漆的木门……忽然明白,原来这里的一切,古镇上的一切,都是旧的,很多甚至是人们眼中的废弃物,又或许是在某一个清晨,人们早早从河边捡回来的。可摆在这样一个落满了灰尘的地方,就显得那么的合适,它就是艺术。

我总梦想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家园,能够将人们认为没用的、废弃的东西都变成艺术品,好比我会把一枚红薯别入好看的玻璃器皿里,放上水,等上一段时间,红薯抽出新芽,长出了翠绿色的叶子,摆在书架亦或窗台,它就成了一道风景,一件艺术品。而我这种愿望,在这里似乎得到了最大的心理上的满足。



不远处的笛音,穿过朴实的那扇墙,打破我内心的寂静,一首《婚誓》的曲子在半空中散开。这曲子是用陶笛吹出来的,学起来简单,声音听起来也就更干净、更纯粹。我想循着这声音去寻找更惊奇的风景,果然在转角的巷子里,撞见了一间特别的客栈。

客栈的名字叫“远方的家”,是身体的家,也是灵魂的家、精神的家。最先吸引我的,是门两边的对联:“桥边看月色如画,枕上听江河有声。”寥寥数语很难表达出这种意境,可它让人安静是真的。木条围成的小花池,被主人撒上密密麻麻的种子,这时候也开出春意。瓦片盖好的屋檐边,也有青草探出身子,将云朵送到古镇一角。

“我们进去看看,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发现。”旁边是一个带着透明边框眼睛的文艺男青年,中规中矩的平头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憨态。

“这里看起来太旧,我并没有想看的冲动。”显然,他没有太大兴趣。

“相信我的眼光,准不会让你白来,也不会让你的战友白来。”我指了指他挂在胸前的相机笑了。

劝下摄影爱好者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听到一个地方有好景可拍,我这招果然管用。他跟着我走进了客栈,风铃在樑上摇曳风姿。墙上挂着的是几幅水墨画,与桌子上垂下来的木葫芦相呼应,小猫在地上慵懒地躺着,并未觉得我们给它带来太多惊扰。

女主人迎了上来,皮肤黝黑,很好看的双眼皮,戴着镯子的手,和粗壮的麻花辫,和脸上的痣。她引我们到茶几前坐下,随手给我们倒上几杯热茶,用眼神期待我们慢慢品味。如她所愿,我们轻呡了几口,然后一表斯文地将茶杯轻轻送到杯垫上,顺手用抹布擦干了桌上的水。

“我带你们进去参观,这点小地方光布置就花去了我三个月的时间呢。”女主人笑笑,似在征求我们的同意。

我们跟随她往里面的院子走了走,拨开树须织成的垂帘,有清水从竹筒里缓缓流下,在墙的一角,恰好被底下的石碗接住,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像音符一般跳跃着灵性。再往里走,围在院子外圈的栅栏多成朽木,有的在中间折断,垂了下来。

“果然是春色满园关不住!”我忍不住惊叫了声:“那儿,那儿,看到了吗?白色那簇花最特别。”

“妹妹不俗,知道把我带到这里来。”同行调笑着我。

“嘿,早说你应该相信我了,这不,好的全让咱们给看尽。”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手指往头顶上方的鸟笼上轻轻一碰,惊起了站在墙檐的小鸟,扑翅飞走了。

从破落之地走出,复又去寻另一个破落之处,这好像成了我此行的最终目的。“远方的家”,家在远方,这里带给我的,已不仅仅是家的感觉,而是故乡,是泥土。哪怕有一天离家远去,也有精神的力量,带着我们寻回故乡,嗅嗅泥地里的芬芳。



同一处风景,大抵上人们的定义都是不同的。有的人说这里太旧,不会再来,有的人说这里游人不多,倒可算是一个赏玩的地儿,我大概是属于后者。而我最喜欢的一个解读是,有人说留在古镇上的文青被吸引而来,他们在这里开店、生活,让这里成为人们心中的诗和远方。也许不幸运的一批人穷困潦倒,最终还是不得不走上为生计奔波的路途。

我思索着,看看这里的一砖一瓦,用陈旧木头拼成的小镇,或许有人是为了别人心中的诗和远方留下,或许有人心中正想要这样一份安逸,但无论如何,他们用自己的年华,延续了这样一份陈旧、古雅的存在,也是让人感动的。

曾经听人说过,淳朴的生活也是一种修行。如果还是这样一个春末,我愿再来一次这样不惊不扰的生活。我还是选择去走一遍那石板铺成的小路,那砖瓦砌好的陈墙,那落满尘埃的窗棱。哪怕还是听着听不懂的路人的方言,也总要记得我遇到的祖辈三代把活儿变成了如此温暖的符号,安静了整座城。



作者:温秋圆,笔名欣然,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清新、自然、富有田园气息的文字,喜爱温暖的文风。愿写生活的平淡与质朴,写真善美,写田野和泥土。作品见于《中国文化报》《香港文学报》《打工文学》《深圳晚报》《汕尾日报》《黄金时代》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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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张如意           法律顾问:李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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