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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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庚辰: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

  【庚辰:开夜宴□□发悲音赏中秋□□得佳谶】

  【戚序(蒙府)总批:贾珍居长,不能承先启后丕振家风,兄弟问柳寻花,父子呼幺喝六,贾氏宗风,其坠地矣。安得不发先灵一叹!】

 

  话说尤氏从惜春处赌气出来,正欲往王夫人处去。跟从的老嬷嬷们因悄悄的回道:“奶奶且别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还有些东西,不知是作什么机密事,这一去恐不便。”尤氏听了道:“昨日听见你爷说,看邸报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怎么又有人来?”老嬷嬷道:“正是呢。才来了几个女人,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

  尤氏听了,便不往前去,仍往李氏这边来了。【庚辰夹批:前文有探春一语,过至此回又用尤氏陪点,且轻轻淡染出甄家事故,此画家来落墨之法也。】恰好太医才诊了脉去。李纨近日也略觉清爽了些,拥衾倚枕坐在床上,正欲一二人来说些闲话。因见尤氏进来不似往日和蔼可亲,只呆呆的坐着。李纨因问道:“你过来了这半日,可在别屋里吃些东西没有?只怕饿了。”命素云瞧有什么新鲜点心拣了来。尤氏忙止道:“不必,不必。你一向病着,那里有什么新鲜点心。我也不饿。”李纨道:“昨日他姨娘家送来的好茶面子,倒是对碗来你喝罢。”说毕,便吩咐人去对茶。尤氏仍出神无语。跟来的丫头媳妇们因问:“奶奶今日中晌尚未洗脸,这会子趁便可洗一洗好?”尤氏点头。李纨忙命素云来取自己的妆奁。素云一面取来,一面将自己的胭粉拿来,笑道:“我们奶奶就少这个。奶奶不嫌脏,这是我的,能着用些。”李纨道:“你就该往姑娘们那里取去。怎么公然拿出你的来。幸而是他,若是别人,岂不恼呢。”尤氏笑道:“这又何妨。自来我凡过来,谁的没使过,今日又嫌脏了?”一面说,一面盘膝坐在炕沿上。银蝶上来忙代为卸去腕镯戒指,又将一大袱手巾盖在下截,将衣服护严。小丫鬟炒豆儿捧了一大盆温水走至尤氏跟前,只弯腰捧着。银蝶笑道:“说一声没权变的,说一个葫芦就是个瓢。奶奶不过待咱们宽些,在家里不管怎样罢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当着亲戚也只随便罢了。”尤氏道:“你随他去罢了,横竖洗了就完事了。”炒豆赶着跪下。尤氏笑道:“我们家上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的假礼、假体面,究竟作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庚辰夹批:按尤氏犯“七出”之条,不过只是“过于从夫”四字,此世间妇人之常情耳。其心术慈厚宽顺竟可出于阿凤之上,特用之明犯七出之人从公一论,可知贾宅中暗犯七出之人亦不少。似明犯者反可宥恐其饰己非而扬人恶者,阴昧僻谲之流,实不能容于世者也。此为打草惊蛇法,实写邢夫人也。】李纨听如此说,便知他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这话有因,谁作事究竟够使了?”尤氏道:“你倒问我!你敢是病着死过去了!”

  一语未了,人报:“宝姑娘来了。”忙说快请时,宝钗已走进来。尤氏忙擦脸起身让坐,因问:“怎么忽然一个人走来,别的姊妹都怎不见?”宝钗道:“正是我也没见他们。只因今日我们妈妈身上不自在,家里两个女人也都因时症未起炕,别的靠不得,我今儿要出去伴着老人家夜里作伴儿。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横竖进来的,所以来告诉大嫂子一声。”李纨听说,只看着尤氏笑。尤氏也只看着李纨笑。一时尤氏洗沐已毕,大家吃面茶。李纨因笑道:“既这样,且打发人去请姨娘的安,问是何病。我也病着,不能亲自来的。好妹妹,你去只管去,我自打发人去到你那里去看屋子。你好歹住一两天还进来,别叫我落不是。”宝钗笑道:“落什么不是呢,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卖放了贼。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过去,竟把云丫头请了来,你和他住一两日,岂不省事。”尤氏道:“可是史大姑娘往那里去了?”宝钗道:“我才打发他们找你们探丫头去了,叫他同到这里来,我也明白告诉他。”

正说着,人报:“云姑娘和三姑娘来了。”大家让坐已毕,宝钗便说要出去一事,探春道:“很好。不但姨妈好了还来的,就便好了不来,也使得。”尤氏道:“这话奇怪,怎么撵起亲戚来了?”探春冷笑道:“正是呢,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亲戚们好,也不必要死住着才好。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尤氏笑道:“今儿是那里来的晦气,偏多碰着你姊妹们气头儿上了。”探春道:“谁叫你赶热灶来了!”因问:“谁人得罪了你呢?”因又寻思道:“惜丫头也不犯罗唣你,却是谁呢?”尤氏只是含糊答应。探春知他畏事不敢多言,因道:“你别装老实了。除了朝廷治罪,没有砍头的,你不必畏头畏尾的。实告诉你罢,我昨日把王保善那老婆子打了,我还顶着个罪呢。不过背地里说我些闲话,难道也还打我一顿不成!”宝钗忙问因何又打他,探春悉把昨夜怎的抄检,怎的打他,一一都说了出来。尤氏见探春已经说了出来,便把惜春方才之事也说了出来。探春道:“这是他僻性孤介太过,我们再傲不过他的。”又告诉他们说:“今日一早不见动静,打听凤辣子又病了。我就打发我奶妈子出去打听王保善是怎样。回来告诉我说,王保善家挨了一顿打,嗔着他多事。”尤氏李纨道:“这倒也是正理。”探春冷笑道:“这种掩饰谁不会作,且再瞧就是了。”尤氏李纨皆默无所答。一时估着前头用饭,湘云和宝钗回房打点衣衫,不在话下。

  尤氏辞了李纨往贾母这边来。贾母歪在榻上,王夫人说甄家因何获罪,如今抄没了家产,回京治罪等语。贾母听的正不自在,恰好见他姊妹来了,因问:“从那里来的?可知凤姐妯娌两个的病今日怎样?”尤氏便忙回道:“今日都好些。”贾母点头叹道:“咱们别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咱们八月十五日赏月是正经。”【庚辰夹批:贾母已看破狐悲兔死,故不改己,聊来自遣耳。】王夫人道:“都已预备下了。不知老太太拣那里好,只是园里巨恐夜晚风冷。”贾母道:“多穿两件衣裳何妨,那里正是赏月的地方,岂可倒不去的。”说话之间,早有媳妇丫鬟们抬过饭桌来,王夫人尤氏等忙上来帮着捧饭。贾母见自己的几色菜已摆完,另有两大捧盒内捧了几样菜来,便知是各房另外孝敬的旧规矩。贾母因问:“都是些什么?上几次我就吩咐过,如今可以把这些蠲了罢,你们还不听。如今比不得先辐辏的时光了。”鸳鸯忙道:“我说过几次,都不听,也只得罢了。”王夫人道:“不过都是家常东西。今日我吃斋没有别的。那些面筋豆腐老太太又不大甚爱吃,只拣了一样椒油莼荠酱来。”贾母笑道:“这样正好,正想这个吃。”鸳鸯听说,便将碟子挪在跟前。宝琴一一的让了,方归坐。贾母便命探春来同吃。探春也都让过了,便和宝琴对面坐下。侍书忙取出碗菜来。鸳鸯又指几样菜道:“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大老爷送来的。这一碗是鸡髓笋,是外头老爷送上来的。”一面说,一面就只将这碗笋送至桌上。贾母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就说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来要。”媳妇们答应着,仍送过去,不在话下。

贾母问:“有稀饭吃些罢了。”尤氏早捧过一碗来,说是红稻米粥。贾母接来吃了半碗,便吩咐:“将这粥送给凤姐儿吃去,”又指着“这碗笋和这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又向尤氏道:“我吃了,你就来吃了罢。”尤氏答应着,待贾母漱口洗手毕,贾母便下地和王夫人说话行食。尤氏告坐。探春宝琴二人也起来了,笑道:“失陪。”尤氏道:“剩我一个人,大排桌不惯。”贾母笑道:“鸳鸯琥珀来趁势吃些,又作了陪客。”尤氏笑道:“好,好,好,我正说呢。”贾母笑道:“看着多多的人吃饭,最有趣的。”又指银蝶道:“这孩子也好,也来同你主子一块来吃,等你们离了我,再立规矩去。”尤氏道:“快过来,不必装假。”贾母负手看着取乐。因见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仍是白粳饭,贾母问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饭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鸳鸯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富余也不能的。”王夫人回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贾母笑道:“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了。”众人都笑起来。鸳鸯道:“既这样,你就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也是一样,就这样笨。”尤氏笑道:“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去取。”鸳鸯道:“你够了,我不会吃的。”地下的媳妇们听说,方忙着取去了。【庚辰夹批:总伏下文。】一时王夫人也去用饭,这里尤氏直陪贾母说话取笑。

  到起更的时候,贾母说:“黑了,过去罢。”尤氏方告辞出来。走至大门前上了车,银蝶坐在车沿上。众媳妇放下帘子来,便带着小丫头们先直走过那边大门口等着去了。因二府之门相隔没有一箭之路,每日家常来往不必定要周备,况黑夜之间回来的遭数更多,所以老嬷嬷带着小丫鬟,只几步便走了过来。两边大门上的人都到东西街口,早把行人断住。尤氏大车上也不用牲口,只用七八个小厮挽环拽轮,轻轻的便推拽过这边台基上了。于是众小厮退过狮子以后,众嬷嬷打起帘子,银蝶先下来,然后搀下尤氏来。大小七八个灯笼照的十分真切。尤氏因见两边狮子下四五辆大车,便知是来赴赌之人,遂向银蝶众人道:“你看,坐车的是这样,骑马的还不知有几个。马自然在圈里拴着,咱看不见。也不知道他娘老子挣下多少钱与他们,这么开心。”一面说,一面已到了厅上。贾蓉之妻带家下众媳妇丫头们,也都秉烛接了出来。尤氏道:“成日家我要偷着瞧瞧,也没得便。今儿倒巧,就便打他们窗户跟前走过去。”众媳妇答应,提灯笼引路,又有一个先去悄悄的知会小子们,不要失惊打怪。于是尤氏一行人悄悄的来至窗下,只听里面称三赞四,耍笑之音虽多,【庚辰夹批:妙!先画赢家。】又兼有恨五骂六,忿怨之声亦不少。【庚辰夹批:妙!又画输家。】

  原来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玩,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际,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因说:“白白的只管乱射,终无裨益,不但不能长,而且坏了式样,必须立个罚约,赌个利物,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贾珍不肯出名,便命贾蓉作局家。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裤。因此大家议定,每日轮流作晚饭之主,──每日来射箭,不便独扰贾蓉一人之意。于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的好厨役好烹宰。不到半月工夫,贾赦贾政听见这般,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矣,武事当亦该习,况现在世族。遂也命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射一回,方许回去。

  贾珍志不在此,再过一次,便渐次以歇背养力为由,晚间或抹牌,赌个酒东而已,至后渐次赌钱。如今三四月的光景,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外人皆不知一字。近日邢夫人之胞弟邢德全也素好如此,故也在其中。又有薛蟠,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的,见此岂不快乐。这邢德全虽系邢夫人胞弟,却居心行事大不相同,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滥漫使钱,待人无二心,好酒者喜之,不饮者亦只不去亲近,无论上下主仆,皆出自一意,并无贵贱之分,因此都唤他“傻大舅”。薛蟠早已出名的“呆大爷”。今日二人皆凑在一处,都爱“抢新快”爽利,便会了两家,在外间炕上“抢新快”。别的又有几家在当地下大桌子上打么番。里间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此间伏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若成丁的男子到不了这里,故尤氏方潜至窗外偷看。其中有两个十七八岁优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今日薛蟠又输了一张,正没好气,幸而掷第二张完了,算来除翻过来倒赢了,心中只是兴头起来。贾珍道:“且打住,吃了东西再来。”因问那两处怎样。里头打天九的,也作了帐等吃饭。打么番的未清,且不肯吃。于是不顾,先放下一大桌,贾珍陪着吃,命贾蓉落后陪那一起。薛蟠兴头了,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敬邢傻舅。傻舅输了心绪,吃了两碗,便有些醉意,嗔着两个娈童只赶着赢家不理输家了,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这样专洑上水。天天在一处,谁的恩不沾过,只不过这一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从此以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众人见他带酒,都说:“很是,很是。果然他们风俗不好。”因喝道:“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都跪下奉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势就亲近,便是活佛活仙,一时没了钱势,也不许去理他。况且我们又年轻,又居这个行次,求舅太爷体恕些我们就过去了。”【庚辰眉批:此一段娈童语句太真,反不得其为钱为势之神,当改作委曲认罪语方妥。】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里虽软了,只还故作怒意。众人又劝道:“这孩子是实情话,说的倒是。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如何今日反这样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怎样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又斟一碗来。这邢大舅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认不得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保善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庚辰夹批:众恶之必察也。今邢夫人一人,贾母先恶之,恐贾母心偏,亦可解之。若贾琏阿凤之怨,恐儿女之私,亦可解之。若探春之怒,恐女子不识大而知小,亦可解之。今又忽用乃弟一怨,吾不知将又何如矣。】贾珍见他酒后絮絮叨叨,恐被众人听见不雅,连忙用语去解释。

  这外面尤氏等听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银蝶笑道:“你听见了?这就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抱怨他呢。可怜他亲兄弟还是这么样,可就怨不得这些人了。”因还要再往下听时,正值打么番者也歇住了,要吃酒。因有一个问道:“方才是谁得罪了老舅,我们竟不曾听得明白,且告诉我,我替评评这理。”邢德全见问,便把两个娈童不来理输的只去赶赢的话告诉了一遍。这个年少的就夸道:“这样说,原实可恼,怨不得舅太爷生气。我且问你两个:舅太爷输了的,不过是银子钱,并没有输丢了指头,你怎么就该不理他了?”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连邢德全也喷了一地饭。尤氏在外面悄悄的啐了一口骂道:“你听听,这等没廉耻的小挨刀的,才丢了脑袋骨子,就胡唚嚼毛的。再灌嗓下些黄汤去,还不知再唚出些什么东西来呢。”一面说,一面便进去卸妆安歇。这里贾珍直至四更时方散了,往珮凤屋里去了。

  次日起来,就有人回西瓜月饼都预备全了,只待分派送人。贾珍吩咐珮凤道:“你请你奶奶看着送罢,我还有别的事呢。”珮凤答应去了,回了尤氏,尤氏只得一一分派遣人送去。一时珮凤又来说:“爷问奶奶,今儿出门不出?说咱们是孝家,明儿十五过不得节,今儿晚上倒好,可以大家应应景儿,吃些瓜果酒饼。”尤氏道:“我倒不愿出门。那边珠大奶奶病了,凤丫头又睡倒了,我再不过去,越发没了人了。况且他又不得闲,应什么景儿。”珮凤道:“爷说了,今儿已辞了众人,直等十六才来呢,好歹定要请奶奶吃酒。”尤氏道:“请我,我没的还席。”珮凤去了,一时又来道:“爷说,连晚饭也请奶奶吃,好歹早些回来,叫我跟了奶奶去。”尤氏道:“这样,早饭吃什么?快些吃了,我好走。”珮凤道:“爷说早饭在外头吃,请奶奶自己吃罢。”尤氏问道:“今日外头有谁?”珮凤道:“听见说外头有两个新来的南京人,倒不知是谁。”说话之间,贾蓉之妻也梳妆了来见过。少时摆上饭,尤氏在上,贾蓉之妻在下陪,婆媳二人吃毕饭。尤氏便换了衣服,仍过荣府,至晚方回。

果然贾珍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余者及果菜亦不可胜记,就在会芳园中丛绿堂上,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带领妻子姬妾,先饭后酒,开怀赏月。将一更时分,真是风清月朗,上下如银。贾珍要行令,尤氏便叫珮凤等四人入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益发高兴,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命珮凤吹箫,文化唱曲,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飞。唱罢复又行令。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了。大家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庚辰夹批:余亦悚然疑畏。】贾珍忙厉声叱吒,问:“谁在那里?”连问几声,并无有人答应。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靠着祠堂,【庚辰夹批:奇绝神想,余更为之惧矣。】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恍惚闻得祠堂内槅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先明朗。众人都觉毛发悚然。


   贾珍酒也醒了一半,只比别人撑持得住些,他心下也十分疑畏,大没兴头起来。勉强又坐了一会,就归房安歇去了。

次日一早起来,乃是十五日,带领众人开祠堂行朔望之礼,细看祠内,都仍照旧好好的,并无异怪之迹。贾珍自为醉后自怪,也不提此事。礼毕,仍闭上门,照旧锁上。【庚辰夹批:未写荣府庆中秋,却先写宁府开夜宴,未写荣府数尽,先写宁府异道。盖宁乃家宅,凡有关于吉凶者,故必先示之。且列祖祠在此,岂无得而警乎?凡人先人虽远,然气运相关,必有之理也。非宁府之祖独有感应也。】  贾珍夫妻至晚饭后方过荣府来。只见贾赦贾政都在贾母房内坐着说闲话,与贾母取笑。贾琏,宝玉,贾环,贾兰皆在地下侍立。贾珍来了,都一一见过。说了两句话后,贾母命坐,贾珍方在近门小杌子上坐了。贾母问道:“你兄弟这两日箭如何了?”贾珍道:“大长了,不但样式好,而且弓也长了一个力。”贾母道:“这也够了,且别贪力,仔细努伤。”贾珍答应是。贾母道:“昨日送来的西瓜月饼皆好”贾珍道:“月饼是新来的一个专做点心的厨子,我试了试果然好,才敢做了孝敬。”贾母道:“此时月已上了,咱们且去上香。”便起身扶着宝玉的肩,带领众人齐往园中来。



  园之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嘉荫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各色果品。邢夫人等一干女客皆在里面久候。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贾母盥手上香拜毕,于是大家皆拜过。贾母便说:“赏月在山上最好。”因命在那山脊上的大厅上去。众人听说,就忙着在那里去铺设。贾母且在嘉荫堂中吃茶少歇,说些闲话。一时人回:“都齐备了。”贾母方扶着人上山。王夫人等说:“恐石上苔滑,还是坐竹椅子上去。”贾母道:“天天有人打扫,况且极平稳的宽路,何必不疏散疏散筋骨。”于是贾赦贾政等在前引路,两个老婆子秉着两把羊角手罩灯,鸳鸯、琥珀、尤氏等贴身搀扶,邢夫人等在后围随,不过百余步,至山之峰脊上,便是这座敞厅。因在山之高脊,故名曰凸碧山庄。于厅前平台上列下桌椅,又用一架大围屏隔作两间。凡桌椅形式皆是圆的,特取团圆之意。居中贾母坐下,左垂首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垂首贾政、宝玉、贾环、贾兰,团团围坐。下面还有半壁余空。贾母笑道:“常日倒还不觉人少,今日看来,还是咱们的人也甚少。【庚辰夹批:未饮先感人丁,总是将散之兆。】想当年过的日子,到今夜男女三四十个,何等热闹。今日就这样,太少了。待要再叫几个来,他们都是有父母的,家里去应景,不好来的。如今叫女孩们来坐那边罢。”于是将迎,探,惜三个请来依次坐定。贾母便命折一枝桂花来,命一媳妇在屏后击鼓传花。若在手中,饮酒一杯,罚笑话一个。【庚辰夹批:不犯前几次饮酒。】先从贾母起,次贾赦,一一接过。鼓声两转,恰恰在贾政手中住了,【庚辰夹批:奇妙!偏在政老手中,竟能使政老一谑,真大文章矣。】只得饮了酒。众姊妹弟兄皆要听是何笑话。【庚辰夹批:余也要细听。】贾政见贾母喜悦,只得说。方欲说时,贾母道:“若说的不笑了,还要罚。”贾政道:“只得一个,若不笑,也只好愿罚了。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只说了这一句,大家皆笑了。因从不曾见贾政说过,所以才笑。【庚辰夹批:是极,摹神之至。】贾母道:“这必是好的。”贾政道:“若好,老太太多吃一杯。”贾母笑道:“自然。”贾政道:“这个怕老婆的人,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醒了,后悔不及,只得来家赔罪。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恼了要打,说:‘就这么轻狂!’唬得男人忙跪下说:‘并不是奶奶的脚臭。只是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的。’”说的贾母与众人都笑了。【庚辰夹批:这方是贾政之谑,亦善谑矣。】贾政忙斟了一杯,送与贾母。贾母道:“既这样,快叫人取烧酒来,别叫你们受累。”众人又都笑起来。

  

    又击鼓从贾政传起,可巧传至宝玉鼓止。宝玉因贾政在坐,自是踧踖不安,花偏又在他手内,因想:“说笑话倘或说不好了,又说没口才,若说好了,又说正经的不会,只管油嘴贫舌,更有不是。不如不说的好。”【庚辰夹批:实写旧日往事。】乃起身辞道:“我不能说笑话,求再限别的罢了。”贾政道:“既这样,限一个‘秋’字,就即景作一首诗。若好,便赏你,若不好,明日仔细。”贾母忙道:“好好的行令,如何又作诗?”贾政道:“他能的。”贾母听说,“既这样就快作。”命人取了纸笔来。贾政道:“只不许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等样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见,试试你这几年的情思。”宝玉听了,碰在心坎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与贾赦看了,道好。(按:此处有缺文。)又与贾政看了,点头不语。贾母见这般,知无甚不好,便问:“怎么样?”贾政因欲贾母喜欢,便说:“难为他。只是不肯念书,到底词句不雅。”贾母道:“这就罢了。他能多大,定要他做才子不成!这就该奖赏他,以后越发上心了。”贾政道:“正是。”因回头命个老婆子出去吩咐书房内的小厮,“把我海南带来的扇子取两把来给他。”宝玉拜谢,仍归座行令。当下贾兰见奖励宝玉,他便出席也做一首,递与贾政,(按:此处有缺文。)贾政看了喜不自胜,遂并讲与贾母听时,贾母也十分欢喜,也忙令赏。于是大家归坐,复行起令来。


  

    这次在贾赦手内住了,只得吃了酒,说笑话。因说道:“一家一个儿子最孝顺。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这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如今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婆子道:‘不妨事。你可知道,天下的父母的心,偏的多呢!’”众人都笑起来。贾母也只得吃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贾赦听见,便知自己失言冒撞,贾母疑了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母亦不好再提,且行起令来。

  不料这次花在贾环手里。贾环近日读书稍进,其脾味中不好务正,也与宝玉一样,故每常也好看些诗词,专好奇诡仙鬼一格。今见宝玉作诗受奖,他便技痒,只当着贾政不敢造次。如今可巧花在手中,便也拾取纸笔,立挥一绝与贾政。【庚辰夹批:前文贾政戏谑已是异文,而贾环作诗更奇中又奇之奇文也,总在人意料之外。竟有人曰:“贾环如何又有好诗,似前文不搭后语矣。”盖不可向说问。贾环亦荣府公子正脉,虽少年顽劣,现今小儿之常情耳。读书岂无长进之理哉?况贾政之教是弟子目已大觉疏忽矣。若是贾环连一平仄也不知,岂荣府是寻常膏粱不知诗书之家哉?然后之宝玉之一种情思,正非有益子总明不得谓比诸人皆妙者也。】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中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不悦道:“可见是弟兄了。发言气吐总属邪派,将来都是不由规矩准绳,一起下流货。妙在古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可以称‘二难’了。只是你两个的‘难’字,却是作难以教训之‘难’字讲才好。哥哥是公然温飞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为曹唐再世了。”说的贾赦都笑了。贾赦乃要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气骨。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呆子来。所以爱他这诗,不失咱们侯门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取了自己的玩物来赏赐与他。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样作法,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贾政听说忙劝道:“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说着便斟上酒,又行一回令。【庚辰夹批:便又轻轻抹去也。】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自然外头还有相公们候着,也不可轻忽了他们。况且二更多了,你们散了,再让我和姑娘们多乐一回,好歇着了。”贾赦等听了,方止了令,大家共进了一杯酒,方带着子侄们出去了。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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