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戒指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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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五月初十上午十点,包头市已是烈日当空,热浪翻滚。在城北十一公里处的一个建筑工地上,由各类钢管和扣件搭建起来的建筑框架如密林一般,在深处传来一声声单调而乏味的铁锤榔头敲打钢管的声音。远处公路上隐隐有汽笛声传来。离工地五、六十米处,在一个低矮的,上面落了厚厚一层尘土的旧军用帐篷里,传来一男一女的近乎吵架的声音:

“你确定是放在这儿了吗”是男人低沉的话语。

“我记得就放在这儿了的嘛!”一个女人委屈地说。

“唉!”男人无奈地说,“再找找!”接着是一阵翻床倒柜的声音。

“没有!”过了一会儿,男人失望地嚷道,“可能没有了!别找了!”

“我还是把包裹打开重新翻一遍。”女人跟男人商量着说,“说不准我刚才装铺盖的时候卷在里面了呢!”

“那快点,下午两点之前必须得赶到火车站。”男人催促着。

这时,帐篷对面的一顶活动板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佝偻着身子,脸色蜡黄,头发蓬乱,大热天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绿色军用棉衣的妇女,五十开外,看样子病得不轻。她一路朝军用帐篷走着,一路咳着,咳到厉害处,捂着嘴的右手就捂得越紧,拉着左右大襟的左手就扯得越紧。“还没找到啊菊香?”她一边说着一边撩起帐篷上的布帘。

“还没呢!”菊香一转头,赶忙从一堆衣物里站起身,“孃孃!你怎么起来了呀!”她赶紧和丈夫扶孃孃坐在已经收了床铺的光床板上。

“找不着就不找了。没什么的孃孃 !”男人黑瘦的脸上是既欣慰又歉疚的笑容。

“戒指是个小物件,落在哪个角落一时忘了,容易丢。”娘娘转过头来说,“小王,你在床底下的沙土子里找找,说不准掉地下,被沙子埋住了。”说完,她连着咳了几下。

小王愣了愣,来不及揭开床板,跪在蓬松的、此刻被帐篷吸进来的热气烘烤得发烫的沙土里用双手努力而又细心地挖着,每挖起一把沙土,就用手轻轻一抹,再在上面用手指拨弄几下。幸好这个“家”是安装在废墟上的,没有铺砖。他从床头挖到床尾,床边挖到床里头,仍然一无所获。他从床底下退出来,扑了扑腿上的土灰,满头是流淌着的汗水。

此刻,菊香也把铺盖和所有衣物都重新翻了个遍,还是不见那枚戒指。

“找不着就算了。不就一个戒指嘛!”男人小王故作轻松地说。

“可我那个戒指是我们俩结婚时你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啊!”菊香紧靠着娘娘坐着,两个手使劲地相互抠着,好像要从指甲里面抠出那枚戒指似的,泪水在眼眶里闪着光。

“没事,回去我再给你买一个。”小王憨厚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歉意,好像那枚戒指是他弄丢的一样。

“那不一样!”菊香难过得哭着说,“我把它整整戴了十六年了,刷锅怕弄脏了,洗衣服怕滑掉了,做活怕弄断了······我像命一样看它。可今天,怎么也找不到了······”

小王跺着脚,低着头在地上走了两个来回,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爱惜它······但已经丢了,总不能一直找下去吧!”

“菊香,孩子,只要你俩恩恩爱爱,那戒指呀,就永远戴在心头上的。丢了就丢了,没什么要紧。”娘娘用干瘦的手摸了摸菊香齐屁股长的辫子说,“你们还得赶两点半的火车,可不能误了火车。”

听了孃孃和丈夫这么一说,菊香使劲擤了两下鼻子,用手摸了摸眼睛。是啊,总不能误了火车!十三可是儿子中考的日子,这次在打工中途回家,就是为了回去给儿子加油鼓劲。按理说一次中考算不得什么,但她和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平时除了过年那几天和孩子吃几顿团圆饭,根本就没时间好好陪过孩子。亏欠儿子的太多了!菊香心痛地想。儿子是个孝顺的孩子,虽说自小跟爷爷奶奶在乡下生活,但在学习上从来没让他们俩怎么操过心,不像许多留守儿童那样性格孤僻,内向得难以和他人沟通。现在虽说在县一中寄宿,但每周一次的电话从来没有间断过。最近,儿子知道父母远在内蒙古打工,回来一次不容易,打电话让他们俩不要担心自己的这次考试,根据自己的实力考个市重点高中问题不大。但经商量再三,觉得无论如何,一定要陪儿子走过这属于他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就在昨天晚上,本打算洗个澡天亮了好上路,顺手把那枚戒指退下来放在了床头,昨晚睡觉忘了戴上,这不,早上一起床,就不见了踪影。

“走吧,离火车站还远着呢。”菊香说着站起身,顺手把孃孃扶了起来。“娘娘,我们走了。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上次给你抓的药还能吃两天的。早晚记得煎药。煎药的时候记得不要盖那个锅盖,就让它那样敞着煎。等我下次回来,我一定给你带上我们四川的土特产。”

孃孃干枯的眼眶里溢出几滴眼泪,在多皱的眼角渐渐渗满,流下。她一手抓着衣襟,一只手伸在菊香的两个手心里,眼睛对着菊香的眼睛,爱怜地说:“孩子,你就放心地走吧!我会没事的。再说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吃了大半辈子药, 越吃越严重······虽说你在四川,我在甘肃,不是我的女儿,却比女儿还亲。上班那么辛苦,还早晚照顾我这快不行了的活死人······”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孃孃!”菊香紧紧攥住孃孃的手,伤心地哭了,“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昨晚你不是还吃了满满一碗我给你煮的稀饭吗!照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治不好的病。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家里,实在不方便。”

“唉,孩子!我老家穷山恶水,连吃水都困难,就医看病还不如这儿。你叔就说,反正是个反正,不如在这儿挣钱看病。”孃孃说,“我劝你叔不要再浪费钱了······”

“孃孃,那你就一定要好好吃药,坚持上这么一半年,保不准就好了呢!”小王一脸严肃地说。

“但愿吧!”孃孃随即催促道,“赶紧走!你们俩赶紧得!不然误了火车!”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叔也是的,不说耽误一下把你们俩送上车。”

刚说着,帐篷外响起了一个说话很浑厚的声音:

小王,菊香,我来送你们来了!“

小王菊香背着东西走了出来,说:“没什么拿的,叔。就这么些破破烂烂的东西,说实在的,丢了也不觉得可惜。不重。”菊香走到叔面前,深情地说:“叔,你和我孃孃都是天底下的好人,一定要保重!”

小王和菊香执意不让送,娘娘说:“既然人都来了,就让他把你们送到路边上车了吧。”小王菊香没法,只好让他帮着提了一个小包裹。

菊香走几步就向后看一眼,每一次都看到孃孃站在帐篷拐角处的那堆砖石旁边,一只手攥着衣襟,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方向这儿望,直到她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了,才擦干眼里蓄满的泪。

就在她一门心思往路边赶汽车时,突然听到一个极为虚弱却竭尽全力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菊香----等待······戒指找到了----”

原来,就在孃孃看不见一伙人了的时候,她又折转身走进了那顶帐篷,在光秃秃的床板缝里,找到了那枚戒指。

作者简介苟维武

一个爱做梦的80后,一个童心未泯的教书先生。祖籍甘肃武山,现居四川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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