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长是如何炼成的:第一次飞行百分百“挨骂”

转自北京晚报

　　薪百万级别、穿着倍儿精神的制服拿着神秘的行李箱，“高大上”地匆匆从机场候机楼走过，或者旅客登机时偶尔可以透过飞机头部驾驶舱的窗户，依稀看到半张沉默坚毅的侧面;再或者是飞机起飞后、降落前，耳边传来很有磁性的沉稳声音“各位旅客好，我是本次航班的……”人们对于“隔离”于座位最前方、飞行中绝对“老大”的机长，总是充满很多好奇和幻想”。

　　每次的飞机失联失事事件，都会让机长这个职业更加引起外界的关注。自己登上飞机那一刻，究竟把性命交付给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性格的人在用怎样专业的技术带领我们安全飞翔?记者先后采访了东航、深航、中联航国内三家航空公司的10余位机长、副驾驶以及培训机长的飞行管理部领导，初步探秘了“好机长是如何炼成的”这一条艰辛之路，也揭开了机长们工作生活的“神秘面纱”。

第一次飞行百分百“挨骂”

记者接触的这些机长或“准机长”--副驾驶们，多数人并非从小立志飞翔，相反，他们的故事生动真实，开始的有些“误打误撞”。深圳航空飞行部波音飞行大队五中队副中队长武明翔，虽然名字里有个“翔”，但学生时代并没有一个明确要当机长的梦想。今年31岁的他是石家庄人，虽然上的是中国民航飞行学院学习飞行技术，但参加航空公司招飞体检时，不但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脑袋里还有些“小糊涂”。“班主任通知的，我以为是能参加空军，去体检可以休息两天不上学，爸妈还可以给15元零花钱。”就这么着，身体素质过硬、成绩优秀的武明翔顺利通过多次体检考核。

他2001年入校，航校第47期学员。入校前就确定了毕业到深航就职。在校期间，第一年学习大学的基础课程，第二年是飞行专业知识的学习，如：仪表飞行程序、飞行原理、领航、航空气象、陆空通话等几十个课程的学习。第三年和第四年的第一个学期开始真实飞行训练：要经历初教机、中教机、高教机及三种机型模拟机的训练，总共飞行时间大约为250小时左右，完成训练后才会取得局方颁发的执照。第四年第二学期基本上就是各种日后工作所需必要证件的考试，如：陆空通话，专业英语、ATPL，最后也有论文答辩。

“当时上学时，很对人很羡慕我这个专业，但不是亲身经历过，真的不知道有多苦，从一点不懂到专业真的是很难的过程。而且，要掌握的知识太多太多。真实飞行训练过程中，更是对意志力、抗压力能力的极大锻炼。对于一个全新的学员来讲，你只有13个小时的训练时间来给自己争取继续飞下去的权利。”武明翔告诉记者，13小时的训练飞行结束就是“大比武”，不适合飞行的人就会被淘汰。

狭小且高空缺氧的驾驶舱里，成百上千的枯燥重复动作，是寂寞的飞行。这种压力之大，令人窒息。因为已经踏进飞行行业这个大门的年轻人来讲，没有几个想轻易放弃这个很男人的事业。而在日后的训练中，各种检查也是比比皆是，各个阶段都有被停飞的危险。“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句话太适合训练飞行了，初教机和中教机是没有空调的，夏天机场地表温度可以达到40多度，飞机里好像大蒸笼。不停的连续起飞落地训练后，飞行员衣服完全湿透，座位上一个湿漉漉的人形印记，这种训练对人的意志力和承受能力绝对是种很好的锻炼。“第一次飞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害怕或者浪漫的四处观看。一头雾水，手脚并用都不够使，完全按师傅讲的做还是一团糟，忙的满头大汗。一共才飞3圈儿，3、5分钟一圈儿。”武明翔回忆说：“大家第一次飞都一样，再优秀的学生都百分百要‘挨骂’。”

中国联合航空有限公司飞行技术管理部总经理周革，不仅自己是资深机长，更是位“机长考官”，从他手下通过严格考核成为机长的飞行员不计其数。他告诉记者，就我国来讲，东三省和山东出的飞行员比较多。民航飞行员们的来源一般分两部分：部队军转民，民航学院培养。这两部分人各有特点，部队来的飞行员本来就是“万里挑一”飞出来的，开战斗机，个人素质高，拥有顽强意志和强壮体魄，有过难得的飞行经历，执行任务时坚韧不拔。改机型改理论后，可以迅速成长为机长。但是，70年代前那批部队飞行员，英语基础差。民航学院培养出来的“学院派”飞行员，当然同样体魄健壮，但空气动力学、英语等等知识结构更全面，接触的民航飞机，先进程度高于部队军机，相对更“学者型”。

突破重重关口坐上机长“宝座”

武明翔2005年7月从北方来到南方，他介绍说，航空公司的职业飞行员按照技术等级划分大体分为三类，副驾驶、机长、教员。具体不同的公司在具体划分上面又有所不同。深航的划分是副驾驶分为SS FR F1 F2 F3 F4 FL FZ。而FL和FZ都是已经进入机长训练阶段的副驾驶。机长划分为：一阶段机长、二阶段机长、三阶段机长。教员划分为A类教员、B类教员、C类教员。

每个阶段的转升都会有严格考试考核，在个别重要级别的转升中，考试项目还会增加。比如F1转升F2的阶段，因为F2以后就可以与外籍机长搭配飞行，所以该阶段转升增加了“理论面试问答”和“英语能力”的测试。而所有考试中最难得就要算转升机长的考试了。副驾驶阶段累积到了2700小时的经历时间和400个操纵起落就具备了进入转升机长的最基本资质，这个积累大概需要5年的时间，之后通过了技术和综合评审就可以进入转升机长的训练。而进入转升机长的训练才是“磨难”的刚刚开始，理论培训、理论考试、理论面试问答、模拟机训练、模拟机检查、本场训练检查，然后经过航线带飞以及两级的航线检查。经历过种种这些才能成为一名机长。看似简单的字面上的几句话，在实际过程中要历时至少一年。而其中各种检查的压力，更不是用简单几句话可以形容的。

“我当时进入机长训练之前就历经了7+1的航线评估和检查，又通过了综合评审才进入了转升机长训练。而之后就是没日没夜的理论上的补充，把副驾驶几年所有的经历和所有手册的内容反复的复习。在通过理论考试和理论面试后，模拟机的训练更是没日没夜废寝忘食。除了各种升级的检查以外，每位飞行员每年还要进行两次复训和一次熟练检查，机长在还要进行一次航线检查。说了这么多训练和检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障每一个航班的安全。因此即使出现了机械故障，也请各位旅客放心：一个合格的机长是有能力保障各位旅客的安全的。”优秀的武明翔是“考试王”，所有考试考核，都是“一次过”，但是，他也得到过一次特殊的不合格“坠机”成绩，甚至为此哭了鼻子。

“飞行就是中庸之道。”武明翔很有感触的回忆自己老师故意“害”自己的那次考试。“我以前脾气很急躁，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次模拟机考试训练时，老师故意给我设了个局，考试前告诉我，对我就三点基本要求：按程序飞，正常落地，不掉飞机。结果，考试时老师故意给我不断设置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的‘故障’，不断加剧了我情绪的恶化，最后我居然‘掉了飞机’。”考试训练结束后，我哭了一个多小时，而得知老师是故意的时候，哭的更惨了。“老师的用心良苦让我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当机长心态不能扭曲，这样技术会大打折扣。” 2010年，27岁的武明翔成长为一名机长。

中联航36岁的机长廉广州来自沈阳，毕业于中国民航飞行学院。已当了两年多机长的他形容参加公司最初的3个月训练是“扒层皮”，压力大的脸色都大变。考核通过后，自己恨不得“撕掉飞行手册”。从学员到资深副驾驶，实际操作飞行2700小时、实际飞行5000小时，无数次考试，两次考不过就面临终生“副驾驶”的压力，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坐上机长的座位。“我身边就有考不过只能永远当‘副驾驶’的同事，后来压力太大改行去炒股了。8年飞行，廉广州每次升级考试都是一次通过，特别是机长升级考试备考，模拟机训练半个月，15天里瘦了15斤，每天晚上睡眠时间约3小时。当机长表面风光，背后的辛苦常人难见。”有一段时间，我早上4点多就拎着行李箱从家走了，晚班凌晨两三点回家。楼下值夜班看车的大爷看了我好几天，实在有一天忍不住问我：‘小伙子，你是干什么的?’

很多机长都非常有主见，和领导一起开会，谈不好可能就拍桌子走人了，好的飞行员都‘不好管’。”中联航飞行技术管理部总经理、自身机长周革喜欢观察篮球场上的飞行员们：眼神不能昏暗，状态要阳光、积极向上，协调性强，满场飞的那些小伙子，他都认为是飞行的好苗子。“好的飞行员反应一定要快，干净利索，人可以实在，但绝对不能木讷，太急躁也不行。我招来的飞行员们，最优秀的和最差的都是一小部分，绝大多数都是中等，都需要磨练。”周革说。中联航廉广州的总结则是：“是动脑子的人。好的飞行主要靠的是脑子，不是靠身体。”

　　“好机长不能太‘老实’，否则没灵气。就算一次没有任何意外的正常飞行，机长也会面临着很多主意要拿。下降阶段什么时候减速比较稳妥？大面积航班延误时，旅客何时登机比较合适？雷雨绕飞时，往左往右飞都可以，但绕往哪边旅客更安全？天气很好时，要不要选择增速却导致之后爬升的慢？很多很多决策，几十个几百个都毫不夸张。”深航武明翔机长告诉记者：“我当副驾驶时，有一次下降时出了机械故障，飞机的襟翼放不出来，只好请雷达引导去安全空域盘旋，然后处置这个故障……最终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遇到小故障时，要不要告诉旅客，怎么用正常柔和的语气告诉旅客，解释给大家没必要慌张，相信机组实力，这些，都是‘四道杠’机长的承担和责任。以前，国外发生过机长通知故障给旅客的表达不当，导致旅客全体慌乱涌向飞机一端，最终本来没大事儿的飞机一头栽向大海的悲剧。”

飞的越多 胆子越小

东航北京分公司的李峰机长是兰州人，今年31岁，29岁就当上机长的他，性格活泼外向，小时候抓周抓的就是一个飞机小模型。第一次飞的时候他说自己非常兴奋，总是故意往云朵里钻寻求刺激，颠得身旁得老师直“生气”：“你小子别光顾着冲向云里玩儿。”当机长以后，这个“爱玩”的小伙子开始“操心”了：“我要对每个决策的后果负责，飞行像下围棋，要往后想好几步，要有大局观。我的性格也不再那么急躁，越来越谨慎沉稳。”

深航武明翔机长认为，飞的越多越“害怕”，是因为越成熟的飞行员就会越谨慎。中联航廉广州机长在天气恶劣时会做大量准备工作，“飞机上一二百人坐满了，一旦起飞，性命都在我手里。”廉广州每次飞行都感责任重大，空防预案制定详细，驾驶舱管理、特殊情况、不可预见的颠簸等等，各种细节他都成竹在胸。“副驾驶玩儿的是技术，机长玩儿的是心态。”

今年50岁的马春军机长来自东航北京分公司，他认为机长必须是复合性格，要胆大心细。马机长曾是一名优秀的空军战斗机飞行员，飞过滑翔机、初教六、高教机、歼教五等多种军用机型，并因安全飞行业绩突出荣立过二等功。1997年进入东航后，他又先后飞过运七、MD82、空客A320、321到A330等民用机型，马机长从小就热爱飞行：“7岁那年，我在老家黑龙江宝清县上小学，有一天学校落了一架直升机，落地一刹那，沙尘、花草四处飞扬，让我至今难忘。使我对飞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那时起，我就有了想成为一名飞行员的念头。”成为一名优秀的东航机长之后，每天穿上制服，他都深感责任在肩。如今，已飞了1.5万个小时的他，并不太希望将来自己的儿子再当飞行员，“我希望儿子从事科研工作，飞行员工作压力太大。”

高富帅机长难得浪漫

　“生活是实实在在的。” 中联航飞行技术管理部总经理、资深机长周革说，机长们30岁以后结婚的多，因为太忙。中联航廉广州机长36岁了，出乎意外，这位“高富帅”居然未婚，“家里父母也催，我不排斥相亲。”他笑着说：“我是‘高付’——压力‘高’，‘付’出多，帅不敢当。”记者了解到，其实机长们的社交圈子其实很窄，机长们的对象，不是同学，就是同事。

机长们总是在飞翔，是不是也总能目睹很多大自然的浪漫和壮丽景观？答案那是“必须的”。深航武明翔机长今年2月在关岛的一次飞行，对正跑道降落时，刚下过一场雨，一弯巨大的彩虹在他眼前，他从彩虹门飞了过去。中联航廉广州机长的飞行浪漫则是，经常可以近距离看见流星。东航北京分公司马春军机长、李峰机长则分别赶上过一次俯瞰雾中泰山壮观美景和一次近距离与狮子座流星雨“约见”的经历，今年27岁的东航北京分公司飞行学员刘申易告诉记者，夜间飞行常常可以看见清晰美丽的银河。

现实的生活中，机长的爱人们却并非可以时时享受到浪漫。武明翔机长的爱人是乘务长，两口子都没有节假日、星期几的概念，飞几天歇几天，老是碰不到一块儿去。“我最大的对不起她的地方，就是从没有时间陪爱旅游的她一起去远行旅游，她总是自己孤独的去。东航马春军机长也是和爱人的工作休息时间对不上，儿子上初三了，一家三口却极少能聚在一起出游。”最近公司特别安排了一次旅游休假，我们一家三口才第一次一起去韩国济州岛旅游了一次。“

东航北京分公司的准机长、副驾驶张聪，爱人是自己的大学同学。“爱人对我的支持和付出太大了。除了平时忙，逢年过节我们更忙，大年三十起飞我觉得从空中俯瞰满城烟花，心里最‘凄凉’了。今年大年三十那天，我从东京飞上海再飞北京，结果上海浦东机场大雾，航班延误，晚上10点半航班才在北京落地，我赶回家里午夜12点钟声敲响，全家人一口年夜饭没吃，都在等我。儿子今年3岁了，欠他好多，他出生的时候，我还在天上飞，其实很多飞行员都这样，孩子出生时自己在天上。我爱人如今已养成习惯，我不落地，她不睡觉。”

机长们的可爱小怪癖

　　脱下制服、走下飞机，生活里机长们个个多才多艺、爱好广泛。东航北京分公司的马春军机长喜欢读书、摄影和运动，尤其是爬山。他说：“登高望远，可以缓解心理压力。深航武明翔机长喜欢踢足球、打篮球、爬山、骑自行车。他上学时还组建过乐队，喜欢崔健和beyond，是主音吉他手，”如今，吉他的弦都断了。为了以后给刚满四个月的儿子弹琴，我最近准备重新把弦安上。“除了音乐，他还喜欢看哲学书，主要是让自己思维模式和做事方法都不要太偏激。东航李峰机长喜欢改装汽车、看电影，自己还能下厨房做一手好菜。

　　中联航廉广州机长特别喜欢运动，还给自己制定了科学的锻炼方式，能起到锻炼效果且不能受伤。说起运动他头头是道：“游泳是有氧活动，可以锻炼肺活量和肌肉纤维，可以延长缺氧状态下有意识的时间。慢跑，可以激发细胞活力，网球、高尔夫、羽毛球这些技巧性运动，可以锻炼自己的注意力和反应速度。”他还喜欢看书，特别是个人传记和英文手册，再学学时事、天气等知识，便于飞行中帮助自己决策各种情形下的处置预案。有时候，安静的听听音乐是为了放松。东航北京分公司的副驾驶张聪喜欢喝茶看书。

　　此外，不少机长飞行前还有自己的一些小癖好。武明翔机长每次飞行前必须摆正自己胸前的徽章，廉广州机长必须戴着自己心爱的蛇骨手链，马春军机长不允许眼前的物件是倒放着，一定要正着放好。还有的机长飞行前必须吃一个鸡蛋，或者有人必须要喝一杯可乐。好像这些小小的“强迫症”得到满足，才能迎来一次完美的飞行。其实，这都是一些心理暗示和解压方法。对于未来的飞行，机长们有各种期盼：“当上飞行教员”、“可以驾驶更大的飞机飞行，比如A380”等等，但是，最多的期盼都是一样的——安安全全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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