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鼎山·散文现场】五月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五月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文 | 刘润民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三年过去了。于我而言，三年前的五月无疑是最令我伤痛欲绝的一个月，而这一切都是由于一个人，我的外婆。
 

 2015年的五一假期，因为离家较远就留校没回去，二号家里打来电话告知外婆病重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让我趁着假期回去再看一看外婆，也许是我能见她的最后一面，挂完电话我就跑去车站买上了车票奔向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以后已经天黑。一家人全围在了外婆的病床前和外婆摆龙门阵，此时的外婆已经卧床不起，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拉着我的手说道 “幺儿嘞，这么远，你跑回来整哪样嘛。我八十几岁了，也该死了，不要哭哈”，那天晚上，她说了好多话，我们都静静听着。

后来我和父亲把她扶起来，我把外婆背到堂屋门口让她坐在椅子上，我们一家人在黑暗的条件下拍下了最后一张合照，那次一别果真是我们祖孙俩的最后一面。随着五月尾声临近，外婆也走向了她一生的终点。而留给我的只是钱包里从她头上剪下来的几缕白发，还有与她在一起时的无数个回忆。
  

外婆是在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从小到大我都被她呵护着，我记事起的第一个声音，大概就是我在外婆家听到的一声蛙叫，第二个声音就是外婆叫的那一声“幺儿”吧！脑海中模模糊糊的印象就是，当时父母把我抱在怀里，她忙里忙外的，应该是在炒菜，时不时地来逗我一下。

至于后来，我的生活更是与外婆紧紧地联系起来了。 
  

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特别调皮。记得有一次下午我想吃外婆做的菜，放学后径直去了外婆家。她家离我家有五六里地，最后因为人小腿短加之分不清路，所以走了好久好久，都快天黑了才走到。外婆看到我后连忙问我和谁一起来的？吃饭没有？各种担心，而我只知道傻乎乎地摇头。然后外婆给我做了好吃的，吃完她就背着我回家，回到家自然免不了我爸妈的一顿狂揍，外婆连忙把我抱在她的怀里，不让爸妈打我。外婆的怀抱就像是避风港，后来呀，我在外婆的怀里躲过了父母一次次的揍打。那时候感觉只要有她在，天塌下来我也是安全的。

上了小学，我更是喜欢往外婆那儿跑，在外婆那儿永远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外婆自小家境殷实，别人都在为吃的发愁的时候，她在家里学了很多做吃的手艺，后来嫁给了外公，这些手艺也就被外婆带过来了。我们土家族那些关于吃的家什没有我外婆不会做的，也正是因为外婆太会做这些手艺活儿，在过难关的那个时期，一个寨子每天都会饿死人的情况下，她能把蒿草树皮做到极致，拖活了一大家子人。我对土家族美食的认识，也大都是源于外婆，外婆那双巧手撑起了那个家的大半边天。
  

去外婆家的路上有一条河，那个时候还没有搭桥，只有村民用一块儿一块儿的大石头铺垫出来的过河路，寨子里的人都称之为“跳墩”。年幼的我总是害怕过那个跳墩，因为人小腿短稍不注意就会掉水里，我怕被水冲走，于是我过河时总是很慢很小心，每次去外婆家玩累了要回家的时候，外婆都会送我过河，看我走远了她才回去。

有一次秋收的季节，树上的梨熟了，我去她家的梨树上讨梨吃，外婆让我多摘一点，给爹妈带点回去尝鲜，那次她像往常一样送我出门，只是这次我让她别送了，我说自己长大了，能过去了。我过河的时候一直回头看外婆，还笑嘻嘻地大声告诉外婆让她回去，她喊我好生看路，不要吊儿郎当的，她刚说完我就掉水里了。

外婆吓得赶紧下来把我从水里拉起来，然后把我拽回老木房，把我衣服裤子全部脱光了，在灶头门前生了一堆柴火，给我把衣裤慢慢烤干，外婆细心地摆弄着衣服给我烤，外公在一旁抽着旱烟数落我，而我光着身子在旁边像个傻子一样地啃着从树上讨来的梨。如今早已记不起那梨的滋味，可是回想起当时祖孙三人在一起的场景，是多么的温馨呀，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掉一次水，让外婆再给我烤干湿透的衣服，我还会像个傻子似的冲她笑。
  

小学三年级有一次赶集，我用五毛钱在一个商贩那儿抽奖，最后抽到一个会发光的戒指，我还以为是玉，把我给高兴坏了，我急忙跑去外婆那儿把戒指给她戴上。那个时候赶集外婆都是背个背篼，然后在集市上卖炒好的花生瓜子。我过去就把戒指给她戴上了，我告诉她这是我抽奖抽到的，还悄悄告诉她这是会发光的玉，让她不要告诉别人，外婆笑着答应了。

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当时好傻好傻。外婆哪里不知道那不是玉，不过因为那是她最疼爱的外孙送给她的礼物，所以在外婆眼里她真把戒指当玉一样看待，而且一戴就是很多年，最后她还把那个它带进了黄土地里面。后来上初中我已经懂事了，外婆已是年过八旬，早已没在集市上卖瓜子了，有一次吃完饭，她把手伸出来给我看，说道：“幺儿嘞，你看你小时候送给我的戒指现在都还发光哟”，当时突然就很心酸，当年我五毛钱换来的一个东西她一直留着，还保存得那么好，我暗里想着，以后我挣钱了一定给外婆买一个货真价实的戒指戴上。

只是世事不如人意，子欲养而亲不待，外婆还没有看到我挣钱那一天，就匆忙作别了这个她深情对待了八十七年的世界。
  

今年，你住了一辈子的老木房门口那两棵梅子树应该又长满绿叶结上了厚厚一层果实吧，你曾告诉我说，最下面那一棵梅子是母树，那是你几十年前去上堰吃酒带回来的苗子，上面这棵是我出生那一年，你在母树下边拔过来的苗子插活的，和我一个年纪，你还给我说这两棵树都有一个毛病，就是一年果子结得厚一年果子结得薄，都是这样的交叉着来的。你走的那一年正好是结得特别厚实的时候，今年应该不厚实吧。

这一切也只有守在老房子的外公知道了吧！整天翻阅黄历书算期辰的外公假期和我说，今年他经常梦到你，有可能是他今年熬不过去，你来接他来了。我说那是你想他来看他来了，他笑着说你在梦里告诉他说：“老嘴嘴，你翻不过93岁哟”。你们在一起风风雨雨走过了七十年，那种感情是生死也分不开的吧，他想你了，所以你就来看他。还有呀，我也很想你，你却一直没来看我，我不再是你疼爱的外孙了么？如果真有在天之灵的说法，我希望你在那边过得很好很好，顺便保佑那个与你相依相伴了一辈子的男人身体安好！健康长寿！
 

 这个五月，我希望有一个很配它的季节，有风有雨、有和煦初升的朝阳、有缓慢落下的夕阳，最好的就是世间还有一个你。在这边的这个世界，你的外孙一直念着你，你从不曾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