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石拐岁月之我大、我妈——高建军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大”是山西、内蒙一带对“爸爸”的称呼,早年间,爷爷和奶奶从黄河边讨着饭走到石拐来,几十年中,随着岁月的迁移,抛弃了很多记忆,却把这个称呼一直保留了下来。

      在我们家,我们的爸管他的爸叫“大”,我们管他叫“大”。

      就在准备过春节收拾屋子的时候,侄女翻出了大和妈的结婚证,很小的、硬牛皮纸的两个小本本。我们姐弟几个都很诧异,这么大的宝贝,一直是“大”自己锁着的,我们也没见过,今天怎么突然“与公众见面”了呢?

      原来是“大”悄悄拿出来擦上边的尘土时,被孙女发现了,结果“曝了光”。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爷爷和奶奶看着儿子逐渐大了,不想让下一代再去煤窑里讨生活,就缩衣节食供着我“大”上了高中,一直到毕业。那一年,正好公家招教师,老两口就打发我“大”去报考,结果比想像得要好,真的就录上了。

      那几年,新石小的戴帽子中学要剥离,十五中正式招生,我“大”就随着这个好形势进了学校,上了讲台。

      虽然说当老师不如下窑挣得多,可这还是个体面的工作,翻翻书、黑板上写写字,也能拿十来块钱的工资,这就能大大地贴补家用了。

      自从我“大”上了班,奶奶就开始了另一项更伟大的事业——给儿子瞅媳妇儿。虽然不识字,可奶奶天生一张好嘴,走在哪也能自来熟。“她婶子,忙甚了,可长时间不见你在街上走动,我就来看看你。我家小子现在教书了,人你也见过,那个头、长像都跟了我了——没说的。家里早就买下点棉花,准备给他结婚做装新铺盖了,这风吹雨打也不好放,你认识人多,快给你侄子问个媳妇吧,他倒不着急,关键我是说那点棉花……”

      奶奶是着急,可家里不做主啊,除了她说的那点棉花,穷得再拿不出一针一线,也不能盖着被子饿肚皮吧?

      穷日子把老人们吓坏了,哪家也想让自己闺女找个好人家,不管咋地,也得能吃饱穿暖。

      我“大”找媳妇的事过了快两年了,还没有着落,奶奶没办法,也就不如以前那么上心,只能随缘了。

      这一年,我“大”代的学生又考得不错,区上给开庆功会,还给戴了大红花。庆功会后,在旧石小教书的刘老师转到了爷爷家,一进门就笑起来,对倒水的奶奶说:“灰老婆儿,把那砖茶泼得浓一点,我今天是给你们家送喜来了,招待不好,看我拍拍屁股走了的。”

      爷爷卷了一袋旱烟递了过去,又掏出洋火给刘老师点着。逗了一气哈哈,刘老师说:“是这样,旧石拐王老汉家的大闺女看上你家小子了。他那个闺女我教过,可是个好好了,长得也花眉俊眼,里里外外营生都能做。人家不怕你们家穷,就爱这念过书的。”

      看着刘老师的火星子灭了,爷爷忙又卷起一支,递了过去。刘老师抽了两口,接着说:“你们商议商议,要是愿意,就去提提亲,要不愿意,就当我甚也没说,本地人讲究‘戏男不戏女’,我是看两个娃娃亲了,和你们说说,可不是人家女方让说媒的,咱们哪说哪了。”

      刘老师走后,奶奶盘腿坐在炕沿里头,就纳鞋底儿就思量这个事,过了一阵,她问地下抽烟的爷爷,“你是甚意见,一碰上事就抽烟,你也吭气呀!”

      爷爷咳嗽了一气,在地下掐灭了烟头,说:“闺女倒是好闺女,就是她‘大’出身不好,是个富农,咱们可是几代贫农,。”

      奶奶瞥了一眼爷爷,“富农那是她‘大’的事,跟闺女又没关系,再者,我听旧石拐的人说了,他们家其实也够不上个富农,是当时弄差了。”

      商量了半夜,最后还是听了奶奶的意见,先让俩人见了面再说。第二天,奶奶去了旧石小,叫住刚下课的刘老师,悄悄说:“刘老师,我们也信不过别人,两个娃娃你都了解,这媒人就是你的,你替嫂子去跑跑腿,要是事情真成了,嫂子好好给你做两对鞋。”

      就在这天下午,刘老师让还上小学的舅舅给我妈捎了个话:“你回去和你大姐说,刘老师手上有个事了,让她明天上午来我家一趟。”

      我“大”把那件工作服褂子用毛巾掸了掸土,和学校请了假,就往刘老师家里来。

      “大”和妈见了面,相互都很愿意,分手的时候,刘老师安顿让“大”送送妈,妈不让,怕小学放学让人看见了。

      可能又见了三两回吧,姥爷放了话,说也四下里打听了打听,爷爷家虽然是个外来户,但门风还行,穷点也不怕,让商量着定日子吧。

      订婚这天,我“大”又把他的工作服褂子用热水缸子压了压,在我爷爷和奶奶的陪同下去了姥爷家。路上,我“大”和奶奶说,“今天你可千万别再说棉花的事了,满石拐都知道了!”

      一向家规严的奶奶高兴的忘了训儿子,一边踮着走,一边回应,“有就是有,不说也是有了,我那是准备给你结婚时做装新铺盖的。”

      有刘老师的努力撮合,婚事很快就定了,爷爷找了我“大”的领导,吞吐着说:“娃要结婚了,我们想借学校的宿舍让他暂时住着,家里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领导很开通,安慰爷爷:“行了,让他们几个年轻人,把车库后边的石窑收拾收拾,先安了家再说。”

      结婚这天,教务处专门给我“大”把课调了,又打发了几个年轻老师和“大”一起去娶亲。几个年轻人借了三辆自行车,就跟着新郎出发了。

      一行人下了东梁,过了河槽,往旧石拐走来,姥姥这边的邻居、亲戚站下一格棱,都要看看新女婿是什么样。

      我“大”还是穿着那件工作服,唯一的区别是多了一朵红花。进了姥爷的窑洞,人们把新郎让着上了炕,几个小舅子非让脱了鞋盘腿坐下, “伴郎”们赶快挡着没让脱,因为奶奶走时就安顿了,袜子是旧的,下边还有洞呢,可不能让女方看见。

      吃完了上马饺子,因为我“大”怕误了下午的课,就娶上我妈出发了。新娘上了自行车,因为河槽是沙石路,不好走,所以新郎一路就推着。

      爷爷和奶奶在家也没闲着,一个忙着捣黄米、一个忙着拌豆芽,还得应付几个来坐席的亲戚、朋友。

      邻居们给送过来桌子、凳子、盘碗,女人们也撸起袖子,下灶帮忙。

      挤挤插插坐了三桌,跟着娶亲回来的刘老师组织着新郎新娘给父母、宾朋敬了酒,改了口,又在像前表了衷心,婚礼就算完了。

      众人散去后,我妈忙着和公婆收拾残席,我“大”洗了个脸,又忙着去上课。

       我接过侄女手里“大”和妈的结婚证,掰着指头算了一下,67、77、87、97、07、17年,到今年也就是2017年,“大”和妈结婚正好是五十年啊,按人家流行的说法,这是金婚啊!

      于是一家人提议,今年给大和妈举行个“金婚”庆典,祝贺一下。妈说,“人家电视上,结婚纪念都给买戒指了,你问你‘大’舍得不?”

      我“大”笑着不说话,这时,外甥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对我妈说:“姥姥,昨天姥爷就把钱给我了,让给你买个金戒指,来,快让姥爷给你戴上。“

      大家都鼓起了掌,我“大”第一次脸红了,和我妈说,“明天他们走了,我给你戴,今天戴上怕你洗碗弄脏了。”

      趁着我“大”没注意,我悄悄问妈,“我听说‘大’在外边也犟得很,谁也不服,为什么这大半辈子,对你连个‘不’字也不说呢?”

      妈笑了笑,怎么问也不说。

      站在窗边眺望远方,我又想起原来妈和我讲过:在时期,,要我大和她划清界线,要不就轰下讲台,不让教书。我“大”二话没说,放下书就走,宁可不上讲台,和妈一起烧锅炉,也不划界线。

      回过身来,电视里正在播放《父母爱情》,我默默告诉自己:也许这就是爱情吧!虽然没有海誓山盟,却也海枯石烂!这种爱情虽然不是挂在嘴上,却在无言中,蕴育了一个家庭。

      其实,在石拐这个小小的山沟里,千百个“大”和妈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演绎着属于他们的、只有他们才理解和明白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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