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丘处机不路过牛家村,俄城就不会衰败了吗?

“当你把詹姆斯-哈登这样的球员摆上货架时，你本可以要求更多筹码，”今年8月，莫雷谈到过火箭6年前得到哈登那笔交易，他说，“但那时的雷霆太想交易走哈登了，生意场上的规矩是：你如果成为主动寻求交易的一方，往往得不到最大的利益。”

那个时间点上，雷霆已经组建完了现在的三巨头。乔治和安东尼的两笔交易中，步行者和尼克斯是“主动寻求交易的一方”，因此雷霆用看似不大的代价引入两位超级巨星。以现在的眼光看或许奥拉迪波、萨博尼斯留队更好。可在当时，过往一个赛季已经给了普雷斯蒂一种印象：太依赖持球打法的奥拉迪波和威斯布鲁克无法共存，防守明显更强的乔治或许还存在打好无球的可能。

时至今日，雷霆三巨头打的不好，他们存在磨合上的问题，且暂时看不到解决的希望，乔治还受了伤。加时险胜灰熊后，雷霆胜率仍未回到50%。更重要的一点是：留给他们的时间没多少了，如果这套阵容无法展现出足以冲击总冠军的实力，普雷斯蒂要么在中期交易时再次狠下心壮士断腕，要么就得等着明年夏天继续赌博。一旦安东尼、乔治都决定离开，雷霆将重新回到威斯布鲁克“一人一城”的时代，可到了那时，这座城只会剩下一片废墟。

过去几个月里，有不少球迷提到著名的“牛家村效应”，如果丘处机不路过牛家村便如何如何，应用到雷霆身上大概是这样：如果詹姆斯不离开骑士加盟热火，罗斯就无法夺得10-11赛季MVP，NBA官方就不会出台“罗斯条款”，杜兰特就不会追加1250万总年薪（平均200多万一年），哈登就不会因为每年200万的心理落差和雷霆闹崩……所以雷霆陷入当下的窘境，都是天杀的詹姆斯的错。

“我曾想一直打第六人，我们三个在一起会拿下很多总冠军。”今年夏天哈登曾非常感慨地说道，他说得知自己被交易那晚洒下了男儿泪，离开一起成长起来的两位好兄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哈登心里，他觉得自己个人能力足够强，为雷霆做了足够多的贡献，理应得到更多薪水，球队却因为每年200万美元和他翻脸，“太想”交易自己，可以说做得非常过分了。

但事实真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吗？从哈登那笔惊天交易开始，雷霆是怎么一次次阵容巨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2006年7月克莱顿-本内特财团买下超音速之后做了几件事：

第一：撕毁与超音速前老板舒尔茨的君子协议，顶着大卫-斯特恩的巨额罚款将球队搬迁到俄克拉荷马。

本内特虽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但另一个人说的话更让人深思。一直持有雷霆超过20%股份的切萨皮克能源公司创始人之一奥布雷-麦克伦登当时说：“我们买下超音速的目的就是将其搬到俄克拉荷马，不是留在西雅图。这里虽说市场更小，球队在经济上会遇到困难，但我们只求收支平衡就好。”

作为球迷，我们永远应该记得一件事：经营一支球队是一笔生意。像库班这样的死忠球迷型老板都会因为几百万美元拆散2011年总冠军阵容，投入和产出便永远是放在各位老板内心第一位的事情。他们在做引援/交易决定时，首先考虑的是这次阵容变动，会不会导致球队总支出超过我今年的预算？如果多付给他200万美元，我得再交400万美元的奢侈税，那么这笔签约就应该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至于球员实力，只要不是能卖票的超级巨星，他们的地位都得排在美元的后面。

说完这番话之后10年，2016年3月3日，56岁的麦克伦登在一次车祸中意外去世了。

第二：聘请萨姆-普雷斯蒂作为球队总经理，一直留任至今。

普雷斯蒂是个聪明人，“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才，至少我是比不上的。”波波维奇曾这样说。普雷斯蒂职业生涯从马刺开始，他的成名作是力荐马刺选择帕克。他经营球队的理念简单有效：通过选秀拿到未来核心，围绕新秀红利做文章，配上价廉质优的老将迅速提升球队战力，这些年下来，他的办法一直行之有效。

普雷斯蒂从2007年6月起出任超音速总经理，当季球队20胜62负。1年后球队搬迁到俄克拉荷马城，更名为雷霆，仍只有23胜59负。但仅过了一年，雷霆便在新帅布鲁克斯率领下打出50胜32负，自此成为西部豪强之一。普雷斯蒂选秀的眼光毒辣，三年连选杜兰特、威斯布鲁克、伊巴卡和哈登，这份波波维奇口中的“聪明”可谓旷古绝今。

但还是有一点球迷们应该知道：球队的总经理也好，总裁也罢，都只是老板的代言人，除了选秀可以自己做主（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在做交易、续约球员等一系列操作时都需要老板最终点头。强而有力的球队管家，如波波维奇、莱利能够得到老板的全权信任，但直到今年入行才15年，仅有42岁的普雷斯蒂远没这个分量。他或许能在最大程度上给雷霆老板提出谏言，却也仅仅是谏言而已。

第一笔交易：2012年10月底，雷霆送出科尔-阿尔德里奇，德奎恩-库克，哈登和拉扎尔-海沃德至火箭，获得兰姆、马丁，2013年首轮、次轮选秀权，和2014年首轮选秀权。

解析：现在很多球迷认为，这是一个哈登和200万美元二选一的问题。实际上，这是个帕金斯和哈登二选一的问题。那年雷霆工资单里，杜兰特已经顶薪续约，年薪1550万，威少已经顶薪续约但合同还未生效，伊巴卡8月18日续约，金额4年4900万（包含奖金5150万）也未生效。即便在这样的前提下（包括哈登只拿460万美元），雷霆总年薪也已超过工资帽378万美元，距离奢侈税触发线仅847万美元。

当时球队薪金排名第二的是帕金斯的712万，他签下的4年3600万合同要延续到2014-15赛季。帕金斯刚从凯尔特人出来，带着总冠军戒指，业界对他的风评很高，甚至认为这是雷霆能否冲击总冠军的关键（事实上没有帕金斯，2011-12赛季雷霆确实不太可能杀入总决赛）。若想要同时达到给哈登1600万年薪，还不触发奢侈税这两个条件，雷霆唯一的选择是：特赦帕金斯，释放他的薪金空间（但工资还是要照发，在那之后2年，每年夏天雷霆都考虑过特赦帕金斯）。在一个第六人和一个内线屏障之间，没能预见到几年后小球风暴席卷联盟的雷霆选择了后者，当时的帕金斯和现在的亚当斯很像，稳定的内线防守和篮板保护，以及高效的挡拆顺下吃饼。

交易完成后，马丁和兰姆带着总额1400万美元的年薪来了，12-13赛季帕金斯留队，威少合同开始生效，雷霆总年薪6826万美元，你猜怎么着？这个数字距当季7030万美元的奢侈税触发线刚好少了200万美元。

哦还有，雷霆在这笔交易中得到的13年首轮选秀权，后来变成了史蒂文-亚当斯，13年次轮选秀权后来变成了亚历克斯-阿布里内斯，都是现在雷霆的核心轮换，最近一场加时险胜灰熊，阿布里内斯命中6个三分。

第二笔交易：2015年中期交易，雷霆送出帕金斯，雷吉-杰克逊、格兰特-贾雷特、2017年首轮受保护选秀权和爵士、活塞完成三方交易，得到坎特、奥古斯汀、辛格勒、诺瓦克和2019年次轮选秀权。

解析：杰克逊也是普雷斯蒂一手挑中的新秀（2011年第24顺位），他的快速崛起在哈登离队之后，并迅速站稳脚跟，成为威少身后最靠得住的替补。他被交易的直接原因是：向主教练索要首发，因此和威少产生矛盾。

波波维奇曾经说：“你无法改变一名球员的性格。”马刺老板霍尔特也说：“我们运营球队的方式是：性格第一，技术第二，第三明白我们是在一个小市场。”彼时杰克逊和威少的矛盾已是暗流涌动，这两人间选择其一是很容易做的决定。威少明显实力更强之外的另两个原因是：第一，当时的威少还没有经过赛季场均30+三双，夺得MVP的洗礼（洗脑？），第二，他上次顶薪续约时主动放弃“罗斯条款”里的千万美元总年薪，只为让球队有更多空间引援的行为在普雷斯蒂眼里非常加分。

这笔交易的另一位主角帕金斯经过4年苦熬，终于因频繁伤病熬光了所有能量。一份到期合同，一个潜力新秀，换取坎特这样有价值的资产顺理成章。也是从这一年起，雷霆的投入开始增加，他们的总年薪第一次超过奢侈税触发线，虽然只超了不到100万美元。这个现象一面是可能的好消息：雷霆连续多年季后赛表现不错，老板想更进一步。另一面则是确定的坏消息：雷霆的新秀红利吃完了。

所谓新秀红利，指的高质量新秀在拿几百万年薪时打出顶薪表现，球队围绕他们迅速打造有实力争夺总冠军的阵容。在雷霆的案例中是杜兰特、威斯布鲁克、伊巴卡、哈登，包括之后的雷吉-杰克逊、亚当斯。新秀红利期间，球队保持奢侈税以下的总薪金+冲击总冠军不难实现，可当这些人都开始顶薪或接近顶薪续约时，不想缴纳高额奢侈税的球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交易掉即将结束新秀合同，或签下高额合同后没能打出匹配表现的球员，哈登、雷吉-杰克逊属于前者，伊巴卡、坎特属于后者。

第三笔交易：2016年6月，雷霆送出伊巴卡到魔术，换来伊亚索瓦、奥拉迪波和小萨博尼斯。

解析：这笔交易的重点其实不是放弃伊巴卡，而是交易达成的时间：在杜兰特决定加盟勇士前。当时坊间对这笔交易有许多猜测，比如：杜威二少和伊巴卡关系不睦，杜兰特授意管理层赶人；雷霆为了挽留杜兰特，增强实力最后一搏等等。可在我看来，这笔交易很可能是压垮杜兰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年夏天，杜兰特解释了自己离开雷霆的原因，其中有句话是：球队管理层对总冠军的渴望不如球员，他们不想加大资金投入，引入有实力又有经验的球员。15年夏天，雷霆被迫匹配坎特的顶薪合同，球队总薪金超越奢侈税触发线900万美元，看起来不像是不愿投入，但当时NBA新的电视转播合同即将生效，在雷霆16-17薪金单上，即便杜兰特留守，球队总薪金也将控制在1亿1328万的奢侈税触发线下。

而这几个赛季，普雷斯蒂确实在年轻球员身上花费了不少精力，他希望尽可能多地榨取新秀身上的价值，即便这些人签下了高额续约合同，年龄因素也决定了球队在交易他们的时候更好喊价。新来的奥拉迪波和小萨博尼斯绑一块儿的实力是比伊巴卡更强，可归根结底管理层的态度没有变，这让杜兰特感到厌倦了。

在如何使用新秀红利这点上，各队的管理层操作方式不同，莫雷也很擅长“压榨”新秀，但他玩儿的没有普雷斯蒂这么大，多在二轮秀里淘宝，即便有什么误操作也不伤筋动骨；安吉则拥有更持久的耐心，会让整批新秀一起成长，伺机套现；波波维奇体系造人，只要有一定水平的球员，不管新秀老将都能打出来；莱利这一款则更倾向于不依赖新秀合同，想尽办法腾出薪金空间，直接组建N巨头强阵剑指总冠军。这么多年下来，杜兰特已经受够了普莱斯蒂，他想要莱利。

第四和第五笔交易：今年7月初，雷霆送出奥拉迪波和小萨博尼斯到步行者，换来乔治；9月底，送出坎特、麦克德莫特和2018年次轮选秀权，换来安东尼。

把这两笔交易放在一起，不是因为普莱斯蒂突然“莱利”了，而是交易的性质几乎一样。乔治摆明了明年夏天要去湖人，安东尼已经33岁，他们在自由球员市场上被称作“大鱼”，实际交易价值一般。若莫雷相信安东尼能保持多年巅峰，不会坚持不付出戈登和阿里扎，还要清理掉安德森的长合同，乔治和步行者管理层翻脸，“必须走人”+“只有一年使用权”两个苛刻条件，也只有想豪赌或对战绩无所谓的球队会接盘。

现在奥拉迪波连续多场表现出色，很多人说雷霆应该悔青了肠子，但我猜雷霆后悔的程度可能很有限。他们拿奥拉迪波去换乔治，除了得到乔治本身，还有清理掉奥拉迪波的高额长约的考虑。今年奥拉迪波年薪2100万，小萨博尼斯255万，乔治年薪只有1950万，在雷霆已经超越奢侈税触发线的前提下，普莱斯蒂帮球队省了不少钱。

至于换来安东尼，则是抱着“既然要赌，那就赌大点”的想法，在这笔交易里雷霆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安东尼和坎特都有18年跳出合同的选项），只是把一个内线第六人换成了外线准过气超巨。毕竟不管怎么看，都是安东尼+乔治+威少的阵容，比留下坎特、麦克德莫特来的耀眼。当然这赛季多诺万始终无法让三人找到化学反应，球队战绩糟糕，普雷斯蒂不仅无法预见，也无法改变。

再看一眼雷霆的薪金表，本季他们总年薪1亿3260万，共缴纳2453万奢侈税，但明年夏天若乔治、安东尼一起走人，球队总年薪便会降到9000万上下，低于工资帽超1000万，还能继续引援小修小补。如果奥拉迪波、小萨博尼斯不走，坎特也留队（他可不像安东尼有跳出合同的冲动），雷霆肯定会继续缴纳奢侈税。这才是雷霆做这两笔交易的目的：缴税赌一把总冠军，赌失败了也没关系，不留这些超巨，至少投入降下来了。我们不猜测如果雷霆今年真的夺冠，安东尼、乔治会不会长约留守，但回想一下2011年小牛夺冠后的库班，雷霆的情况也不会乐观到哪里去。

大概就这么多了吧，简单总结一下：雷霆走到现在这步田地无非两点，一是普雷斯蒂在选秀上真的太有眼光，个个都能打出顶薪水准；二是俄城球市太小，老板不愿意连续多年缴纳奢侈税。

想要在不缴高额奢侈税的前提下保留多顶薪的核心阵容，这对任何球队管理层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吃完新秀红利，球队管家们就得为将来打算，这些年我们看见优质新秀在合同第三、第四年被当做筹码卖掉的事儿还少吗？

在这些繁复的操作中，谁都无法保证一个错也不犯（辛格勒有话说），但大方向上，雷霆管理层面对极度严苛的条件已经做的足够好。至于杜兰特前脚表态“只想带雷霆夺冠”，后脚就施施然去金州“带勇士夺冠”；威少砍下场均三双拿到MVP后的心态微妙变化这些事儿更不在球队管理层控制范围内了。

你也许会问，勇士呢？像勇士那样库里新秀合同到期，因脚踝伤病隐患签下4年低薪，又迅速恢复健康打出顶薪水准，同时连续选中汤普森、格林，几年后还撞上工资帽大涨签下杜兰特的情况放在历史上都独一无二。而且勇士身处金州大都市，老板愿意缴奢侈税，光这一点就秒杀雷霆。

在当下雷霆的问题上，球迷们还是应该冷静一点看待。退一步说，若从2012年到2018年雷霆三少甚至伊巴卡一直留守，球队光在这4人身上就要花掉一亿美元，雷霆能靠这4个人就夺冠？创建王朝？强如勇士，不也得有利文斯顿、伊戈达拉这样千万级的角色球员吗？所以雷霆三少的分手终究不可避免，而这支球队这6年的变化也时刻提醒着我们：NBA永远是一个商业联赛，不谈美元只谈篮球的理想主义，只存在于我们球迷的幻想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