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时光投下一道边框,环绕在事物最后的形状

前两天我看到一位同事抄写菲利普·拉金的诗作《岁月望远》，其中有这样一句：“仿佛时光投下一道边框，环绕在事物最后的形状。”

读至此，思绪万千。

物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做“事件视界”，Events Horizon，也可以叫“事象地平线”。它指的是时空中的一条界线，曲隔在宇宙之中，是黑洞发出的光所能到达的最远距离，也就是黑洞最外层的边界。

在事件视界以外的观察者无法利用任何物理方法获得事件视界以内的任何事件的信息，或者受到事件视界以内事件的影响。

换一个层面去理解，事件视界是一件事情的边界。发生在边界之内的事情，边界之外永远也不会观测到，而边界外发生的一切，也永远也不会对边界以内造成任何影响。陶渊明遁入桃花源，莫不是跌入了视界的内层。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姥爷，也是最后一次，他坐在病床上，瘦削无比，无名指上戴着江湖郎中卖给他的戒指，他深信这能包治百病，据说他一直挺到了肺癌晚期才愿意进入同济医院，然而为时已晚。此前的他一直呆在农村老家，在那闭塞的环境下培养起来的固执和愚昧最终杀死了他。固执并不可怕，可当固执碰上了愚昧，就成了终极杀手。

至于在他变得瘦削之前，以及之后，我都不得而知。他到底经历过哪些，遇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对我而言就是连形状都看不清的黑洞。我在他的世界边缘之外，那是他用生命在时空中所划下的结界。

这颗星球上有70亿人，70亿个徘徊的灵魂，却从来没有一个会感同身受。因为我们的边界已是定数。你看那海浪拍打着落霞，你捧着书走出图书馆，你打开电视机，点开新闻app， 你以为你看到了一切。可在那边界之外，有无数的叙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2013年10月3日，一艘载有500非法移民的船只在意大利最南端地中海海域起火沉没，确认遇难人数194人，实际遇难人数可能超过350人。

2014年1月12日，一艘满载难民的船只在南苏丹的白尼罗河沉没，近300人死亡。

2015年4月19日，一艘载有超过700余名利比亚难民的偷渡船，在前往意大利的途中，在地中海翻侧沉没，最终仅有28人获救，数百人罹难，成为近年来伤亡最严重的沉船事件。

同年3月9日，一艘载有数十名非洲难民的船只在也门南部舍卜瓦省海岸附近沉没，至少42人死亡。

2016年1月22日，希腊海域接连发生难民船翻沉事件，造成至少46人死亡，死者中包括20名儿童。

同年1月30日，一艘企图从土耳其驶往希腊的移民船在爱琴海沉没，至少有33人溺毙、75人获救。当局称，有多名婴儿和幼童在这起船难中溺毙。

同年3月6日，一艘从土耳其驶往希腊的移民船在土耳其西部城市季季姆附近沉没，至少25人死亡，死者中包括3名儿童。

同年5月25日，一艘载有约400名偷渡者的船只在地中海沉没。此船从利比亚海岸出发，前往意大利，船上载有许多妇女和孩子。

同年8月29日，这一天被意大利海岸警卫队成为是“近年来最繁忙的一天”，海岸警卫队当天共协调多达40次的海上拯救行动，在利比亚岸外救起约6500名船民。

在他们之中，我叫不出一个人名。

They say eyes clear with age,

他们说眼睛随着年岁清澈，
As dew clarifies air

如同露珠滤净空气
To sharpen evenings,

夜晚变得澄明，

As if time put an edge

仿佛时光投下一道边框
Round the last shape of things

环绕在事物最后的形状，

To show them there;

使它们因此凸显；
The many-levelled trees,

树木层叠，
The long soft tides of grass

绵长而轻柔的草浪

Wrinkling away the gold

吹皱了金黄的

Wind-ridden waves- all these,

被风裹挟的波纹——所有这些，
They say, come back to focus

他们说，都会骤然重现，
As we grow old.

当我们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