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美文 苏她:离爱者

离爱者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她是他的情人。】

她喝茶，铁观音。手指在玻璃杯上轻敲或停留，眼神清澈而又暧昧。
一言不发，似在倾听，又似灵魂在清风白云里。

与你一般，这样的聚会和气氛，身体参与，其他感官自我飘散。
又来几人，你起身坐在隔壁的卡座。拉上窗帘，没有开灯。
帘子被拉开，她进来，与你对坐。莞尔一笑。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女子，面无表情的时候清冷凛然，瞬间隔绝周遭所有喧哗，不食人烟火的模样。
不经意的一笑，只是微微，沁人心脾,和熙明媚。
她是其一。

她按服务铃，续了一杯茶，与你碰杯。
她的铁观音，你的乌龙。
外面的雨大颗大颗砸在玻璃窗上，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突然她对你说，“和我心灵相关的朋友，死的死，伤的伤，变老的变老。”
于此戛然，再无言语。
有些话语，被轻轻的拿出来，倾诉与你或者放入我心也许它所到达的终点是相同的。 

你和她在黑暗里认真地听了一场雨。

后来你听到她的故事，二十出头的年岁爱上一个已婚中年男人。
你见过他，面容坚毅，性情温润，着实是令人欢喜的男子。
她是他的情人，孤灯空房里等待归人的情人。一响贪欢，不过是为了片刻温存，为了稍纵即逝的存在感。

最终，他的妻儿背着他寻到她，声泪俱下求她离开。
面对这一对孤儿寡母的凄凉诉求，她亦是心善悲悯之人，背身离开，顿足流泪之际说会离开。
自此，再不见她。

背井离乡孑然为爱而来，最后，孑然为爱离开。
 
这个世界，有一些人一些爱如此这般。
愿意翻越一千座山去见ta，也愿意原路后退而离开ta。
投入抑或离开，你可知，我都如此用心。

【他是她的观众。】

她十三岁，他十四岁。大她一岁。
他遇见她，是在新学期的迎新晚会上，她带着头纱，异域风情的舞衣，裙袂串着铃儿，赤足舞蹈。
发出清脆律动的声响。
九月的月光很美，淡淡的薄云笼罩。一如她的眉眼。
他知道她，性情温和，人缘极好。举止乖张但成绩优异，绘画，写作，唱歌，跳舞，朗诵...逢赛必夺魁。
她记不得他，身边太多人。

她十五岁，他十六岁。毕业，不在同校。
他守候她。一封一封关切牵挂的信，和只字不提的温情。
托人送去她爱的食物，和用心的小礼物。
放假偷偷躲在她身后，送她回家。
他就这样将春葱岁月耗在暗恋里。
她知，但假装不知。不容拒绝的他的好，也只能默默收下。
但她记住了他，身边的人不再蜂拥。

她二十岁，他二十一岁。
步入社会的她，像是挣脱桎梏的飞鸟，释放了内心所有的不安和灵魂的行走。
她擅自退学独自背包行走。临行前剪短了长发。清绝而不复返的模样。
他在原地等候。
终有一天，飞鸟知倦而返，他便站成一棵树供她栖息。无惧风雨，忠贞不移。

二十一岁的她终于回来，如新生脱胎换骨，性情逆转，面容素净美好。
生活圈却与他越来越远。
她的身边，越来越多的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唯独没有他。
她记得他，最终归结遗忘。
是这样自我的人，连同对感情的信仰，容不得欺人或自欺。
她从心里感激与感动，真相是，这些都不构成感情。
他二十二岁，彻底离开她，或者是让她彻底离开。

在某日，她看到他的字，尘埃布落。
他说，我所目睹的，都是你的璀璨明媚，令人愉悦的美好，不容置疑。人人都想来捧场，多一个我少一个我无关痛痒。但是我更想要的，是陪伴你下台后的阴影，是承担你的苦楚，允许你在我面前放心地哭。我要的只是这些，又或者我比他们中间任何一个都要贪心，我所贪恋的，并非是成就，而是你的心。

她无声哭出来，心里的白鸽腾空而起，天色已晚，却没有月光。

写一封信，关于记忆，关于离别，关于这封或许寄不出去的秘密。
给一个人写信，告诉对方，你将远行。

感谢对方给予的记忆，只是这一点就很感谢。

告诉对方，你将要发生的思念，你的成长，你的不可忘却的时光。

告诉对方，你的爱，以及不再重来。

            
【她深陷他的眉眼】

他40岁，她22岁。遇见她。

他大她18岁。这个距离不是年龄的界限，不是内心交流的沟壑，而是缺失。
她一直想要的感情，是完整真切的存在。

她可以把自己全部敞开交付他，那些他没有参与过的岁月。而他不能。

他18岁，心理生理已然成熟，心目中有用以意淫的女子，和交付精神灵魂的情人。他的情爱世界已经独立存在，却与她无关。在她出生前，他已获得行走语言辨人爱人的能力，已拥有她无从跟随和探测的历史。他走在时间的前端，她追赶不上这18年的历史。 

他25岁，拥有自己的生意，财富。她7岁，家族发生变故，家人变卖老宅平息风波，搬家。学龄因此拖延，径直跳至小学，对学识无从知晓，被放置孤独的位子，没有朋友。

他30岁，恋爱，结婚。有了自己的美满家庭，意气奋发过着自己的而立之年。她12岁，父亲一次次出轨，母亲尖锐而脆弱，厮打谩骂从未消停。她从不哭闹，抱着弟弟在房里待父亲扬长而去，打开房门清扫满屋的残骸，用红领巾擦拭门交角的血渍，站在凳子上拧比自己高长的裤子，然后空着肚子去上学。

他38岁，事业稳定，处事老练，有着光亮的社会背景和前景。她20岁，擅自退学后独自一人行走在路上，隐藏姓名，忘掉20岁之前的发生，奔赴一个一个的城。漂泊、突兀、边缘、孤独、欢喜、安宁。开始觉得自己的心是矛盾的结合，一部分不谙世事纯净如孩童，一部分在迅速沉寂苍老。

世间种种，貌似这样随机，变动，混乱无序，但其背后确实有着怎样的奇妙而强大的力量在运作和控制。
如果没有一种命定的秩序做出安排，有可能他和她一生都不会相遇。

在地球上，在人群中，遇见一个人，与之相爱的可能性能有多少。

这概率极低。

她深陷他的眉眼。信仰他带来的安宁，如同行走时光里，万物景象带给她的感动和安宁。
雪山上的天光。荒山倒映的云影。老旧镂空木门上的飞鸟图纹。
古楼上的铮铮鼓声。星空下的三眼井… …这是他带来的所有景象。

不过是想得到一个伴侣。一个茫茫世界中能够与她相守，坚定亲密的伴侣。

一份可信任的完整情感，一个内心可归属和栖息的家。
如此而已。

她在情感的陷落中自欺，只为满足缺损的自我，她让自己相信可以在他身上托付所有。

而他不过是一个俗世男子，有自己的妻儿，却与她相爱。
她从来是理性清醒的人，童年目睹成年男子一次次的背叛，其间带来的伤害如同隐疾，没有明显的伤痕和疤痂，却如影随形从未康健。不愿担当情感的局外者。亦是心高自尊之人，为爱可以受尽苦痛，甘愿承担情感所带来的沉重和波澜，却无法委曲求全。

爱，当是完整。

【他爱过她的身体。】

童年的她，迷恋陶瓷佛像，和早春的桃花。
现在看来是对心灵信仰和情感的双重占有欲。

他说，我爱你。
与此同时，她蜷缩在他怀里。。
激情退去后的疲惫，他很快入睡。
她在黑暗里下坠，下坠。撕心裂肺的疼痛，远不及这清冷黑夜来得恐怖，像是盲了。
一时之间无法看清人和事，或许要给予他们时间。
要多久呢。也不能太长，用一辈子来检测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是伤感的。
又或许，有些事情，看不清是好的。她想。

凌晨五点。看着他的沉睡，看见时光和童贞被胡乱撕碎丢了一地。
漫漫长路，邂逅旅人。她在灰蓝色的晨光中目测隐藏在他背脊中的深度，只剩下彼此的脆弱。
刹那间是那样渴望，渴望温热，渴望一个可以倚靠，可以抓在手里的东西。
她环住他的肩，脸庞贴近他的脊。像个失落无助的孩子，以子宫里的姿势，寻求羊水的包裹。

爱，某时某刻近乎一种杀。
却像流水，轻轻拂过身体，什么都不会留下。
从黑暗中来，最终回到黑暗里去。

她突然想起在丽江遇见的成都姑娘，用手护着火柴为你点了一根烟。
如今，她在哪里。
又想起在桂林邂逅的东北男孩，送给你一只老银手镯，上面雕刻着大朵牡丹。
他说，你喜欢就给你。
如今，他去了哪里。
遇到他们，只觉得是好的。
谁离开谁并不重要，对于美好的东西谁都应该贪得无厌，绝不放手。
如果放弃，也许彼此都不再是美好的。
于是她离开他，离开这一场风花雪月的之旅。

他日，她再见到他，是否记忆会雷电般的划过身躯。
而他的脸他的手不再重要。
爱，恨，别离，是如此轻易的游戏，那么容易被打磨殆尽。

这个世上的人啊，聚了聚,又散了散。

【离爱者。】

那一日，我问你，爱的反面是什么。你说，是恨。
是恨么。不是。
而是，似你我之间毫无过往和纠葛的不相关，是你我相对走来的陌生擦肩，是大脑否定和抹杀掉的空白。
因爱生忧患，因爱生畏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并非想要做一个离爱者。
你若问我，现在的我需要怎样的对方。
我说，单纯的，真诚的，不以我为耻的，已经足够。

ps：如果你看过庆山，如果你看过他.

     那么你会理解这样一个相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