廪君与盐水女神(诗四首))
盐水女神
题记：取材廪君与盐水女神的传说。盐水神女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廪君不许。盐神暮辄来取宿,旦即化为飞虫,与诸虫群飞。掩蔽日光,天地晦冥,积十余日。廪君不知东西所向,七日七夜。使人操青缕以遗盐神,曰:“缨此即相宜,与女俱生,不宜将去。”盐神受而缨之。廪君即立阳石上,应青缕而射之,中盐神。盐神死,天乃大开。(刘向《世本》)
一：仙缘邂逅
在巴人故乡的上游
盐水女神掌管一大片水域
这是峡谷内洞开的天地
厚厚的云低垂天空
俯视山影压向空空的谷底
暗示的雨，赶往悬崖
粉碎为漫天的珠玉
群山后退一千米
腾出湖泊的水位
迎接逆流而上的相遇
珙桐花在岸边，
浑身挂满展翅欲飞的洁白花朵
潮湿的风筛选流动的光斑
在流动的亮处选择一枚没有变形的鸽子花
然后固定，然后等待
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骨头做成的胸针
穿过鸽子花圆润的身体
倒转乾坤的爱情疼痛、撕裂
腥红、热烈，祭旗，悬挂在水域的上方
惊心的人注定会跌成重伤或者亡灵
一边是坠落，一边是飞升
在时间里煮水熬波，晶莹批次出浴
冷却为盐水女神最冷的记忆
二：自荐枕席
廪君来了，爱情来了，毁灭来了
他是每一个女人的相思病
他不陪伴任何一个女人爱情终老
“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
愿请低入尘埃，局部遭遇暴风雪
共居心思破茧而出
如霜的月光在芦苇丛中筑巢
盐水女神韧性十足
像波浪抚摸山谷的底部
仰望的红唇迎接骨头里的虎啸
来吧，廪君，紫纱帐里阴阳合壁
从此盐水是建造中的家园
是水上的故乡
响应的涛声在黑夜里汹涌
想像的火焰打开了所有的山门
中原才是故乡里的故乡
缠绵绕着剑气日渐饱满
暗恨总是生于最弱软的地方
雄壮与霸气必须行走远方的风云
盐水女神不是廪君的江山
廪君的江山在日落的地方辉煌
三：青丝为记
赠送青丝的时候
眼睛越过所有的温情
阴谋不是为爱情设计
离开，犹如鼓点在体内催发
女神的孜孜挽留，仿佛哭泣的送葬
接过青丝，女神笑了，她知道
离去的船只已经整装待发
暗藏的杀机，在风中呼啸
廪君原本就是丛林的风
哪怕幻化成漫天的飞蛾
又能阻挡什么？
举起玉臂上的青丝手镯
飞翔的姿势，沿箭的方向
血必须像花一样开放在盐水之上
在南方的峡谷，留下凄婉的盛开
成全巴国开疆拓土的神话
青丝之上，爱情还在芬芳
洪荒之初，鲜血和生命喂养成长
女神也逃不过衬托的命运
时空暗转，这是背景里的最悲伤的桃花和流水
四：望君归来
站在你西征出发的地方
迎着风，迎着倾斜的波光
凝视成山体的一部分
等你归来
着戎装，舞干戚
无论是叱咤风云，还是沦为战争的机器
军舞里定格了开辟的传奇
当年的射杀，因为爱
死亡只是爱情举行的一次最隆重的婚礼
五族的后裔至今还在江上哀歌如泣
“歌舞祀兮以安魂。”
将仪式香火一般延续
没有什么对不起，离开与爱情无关
岁月剥开事件的核仁
旷世英雄必须闯过美人关
心软才是彼此的绝路
死亡胜过生不如死
你一定要从水上归来
那是我的眼泪，血液，流动的爱情江河
巴人始祖廪君
廪君之：走出赤穴
武落钟离山是南方巴人的圣山
山上的赤穴是巴人的庙堂
那时候赤穴是务相的家
赭红的石壁挂满干枯的鱼
钝钝的木头鱼叉和叉柄的光滑
在暗处浮动缕缕委屈的光
抚摸主人的灵巧和艰辛
赤穴之上，山峦磊到天边
洪荒的天空，乌青淤血
光绕不过山巅
垂直上升，路途多云
滴下的份量，养不活夷水的鱼
黑穴的族人被饥饿吞咽
饥饿吞咽夷水的鱼
鱼逃进漩涡，进入山体的脏腑
躲避灭种的绝望
同样绝望的还有务相
务相的鱼叉，叉不住族人的活路
鱼猎为生的巴人，找不到鱼
水上绝技反拨江水倒流
逆血、逆泪，向上，再向上，逆天
务相打开赤穴沉重的石门
门倒向天空，家向苍天开放
溅起的火花，点燃血中的狼烟
务相两道虎目凝视夷水
夷水激动不已
波涛翻滚，浪潮喘急
活下去，怎样活下去
冲天的长啸撼动群山
咆哮撕破丛林厚厚的雾幔
森林之墙裂开道道缝隙
死亡威逼的峡谷
重现一线又薄又脆的生机
务相走出赤穴
巴人从此走出穴居的岁月
廪君之：掷剑浮舟
空间被丛林法则紧缩
狮子张开吞天的食欲
毒蛇盘踞成美丽的诱饵
守在巴人生命的路口
兔子正在体无完肤地逃命
胃和大地一起疼痛、痉挛，出血
巴人的血脉
正在疼痛中一点一点地散去
一千米夷水是最后的稻草
务相矗立在巴人远古的河岸
提剑的手伸向头顶的苍茫
问星月何方是安居之土？
力量和技能是活命的唯一依据
巴人百米可绝杀，千米可穿杨
膂力过人，攀岩如猴
他们是水上流莺
人是河川的艄公，人就是舟辑
人就是站立的河床
单挑的日子，命运总是被倒扣入水
或是悬棺山崖
围猎和被围猎展开血腥的对攻
独斗只有正前方
围猎没有正前方
一个个巴人成了侧面迂回的食物
那一天，或者是一定有那么一天
远古的巴人，坐在河滩的石头上
晒太阳，晒饥饿，晒种族的凋落
几只凶猛的野兽扑向巴人最弱处
巴人第一次
被动集体参与活着的事务
觉醒和参悟不期而至
团团包围，巴人自成旋风
鲜肉堆起来，火光升起来
歌声响起来
模拟猛虎下山的舞蹈
成了河滩上石头开花的狂欢
有开花就有结果
族人原本是地域上的部落
务相和族人又来到了河滩
和夷水对坐成双雄
人和大自然互为反衬
征服和被征服
夷水是条河，巴人是什么？
串联共生，巴人也是一条河
河有浪头，人有主心骨
谁握住夷水的浪头
谁就是巴人的主
巴人，俗称巴蛮子
透过烟云五千年
当年，蛮子们在夷水之滨
用掷剑浮舟选君
开民主选举之先河
剑上掷投的愿望
唯能是君
水上浮舟的定力和耐心
唯贤是主
巴蛮子三个字是箭上飞速
是舟上的击水靠岸
再回望，掷剑浮舟
文明曙光的鲜嫩，露出萌芽的娇柔
却承载一个民族的血泪传奇
廪君之：举族西征
为了寻找梦中的家园
廪君务相率族西征
远方的家园，在梦中
稻米流脂，谷物盈仓
没有蛇蝎侵扰，没有天灾夺命
然而峡谷遮蔽了清澈的视线
远山金色的落日
并没有遥望中的温暖
那里群雄逐鹿，遍地烽烟
从此，巴人永远生活在寻找的路上
迁徙成了巴人的宿命
背井离乡，总是有怜惜
蚌因珠而病，人因离而愁
故乡的山，魂去山空
五座山峰，山头一律向西
望离人西去
用万古青葱等待归来
故乡的水，清澈照底
只想水幕影印离乡的人
音容更明亮，笑貌更清晰
自古乡愁都往山水寄
一大片鱼型木舟
泛着褐色的光泽
铺浮在夷水之上
尖底敛口的腹型密闭陶罐
和巴人水上的智慧
浮动了月下的清辉
史上第一支联合船队
在务相的牛角号里
拉开了巴人开国的序幕
向未知的前方，溯流西上
上路了，鱼型舟打浪飞花
巴人舞舟戏水
江水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东西对峙，河水遏舟
峡谷的纤夫拉着水向西走
是的，一定是的
西征巴人是纤夫的始祖
礁石滩上，务相动，石也动
务相不仅仅是丛林的风
峡谷绝壁会记住
巴人西征虽茫然
星观天象，云走月
巴人西征，由务相挈领
因山水所困，有足无路
务相是王，务相是白虎至尊
霸气盈谷，杀气冲天
蒙昧之初，安居之所
需要死亡和鲜血拓荒成路
梦想家园在血路尽头
联合船队时而横铺成河
时而一字拉开
阵形变换由夷水决定
夷水不能决定巴人西上雄心
廪君之：仙缘奇情
巴人的船队停靠在盐水河岸
一轮明月的清辉
静静地照在清泠的河岸
照进刚性好武的灵魂
她就是盐水女神
腥腥的味道，不是血，是盐
蓝色的，点燃生命的火焰
廪君的血，雄性太强，烈度太高
一碰就燃，那是飞蛾的火
那是凤凰的火
自荐枕席，愿为共居？
是盐水女神在飞天
枕边耳畔合族的私语
握剑的手，愿为巴人削茧缠柔
遍地黄金盐
愿和巴人分享，不分你和我
你和我，灵与肉
这厢哭泣，山无陵
那厢惜玉，海已枯
两厢心思，情无别，愿不同
盐水女神是大地天娇
却入不了华厦巾帼英雄谱
峡谷的玫瑰，致命爱情
要了女氏部落全部的性命
那不是盐水女神的错
时光流进了阴阳替换的渡口
女人不是岸，女人是水
水生怒涛可穿石
廪君不是石头
廪君是巴人的金钟神罩
放进去的是人，放出来的是怨魂
盐水女神入不了
美人钗的正册和副册
仙颜天姿也曾蛾眉竖
似水柔情也曾刀光起
为族兴衰也曾露阴毒
她是银河的女巫
是镇守西方星君的爱情金身
她是自己的边缘
沦陷空谷的破碎和绝望
廪君左手拿矛，右手拿盾
攻陷自己，攻陷了江山美人
盐水女神，入不了神仙籍
撒虫不成云，撒网网住了自己命
廪君没有给她名份
巴人也只是感君恩，泽后世
空空的灵位
放进仰望的烟云
廪君的血，盐水女神的泪
将恩爱染红，将缠绵变苦
至极处，慧剑出，玉碎宫倾
形散魂不散
如果巴国能长久
盐水女神就是楚王的巫山神女
如果巴国有宋玉
盐水女神的自荐枕席
就是巫山神女的阳台一梦
如果屈子是廪君的兄弟
盐水女神就是世间的那个被思的美人
掩涕泣兮掩泣
没有如果，盐水女神只为廪君生
仙踪遁迹，只为痴情呼应廪君的悲情
廪君之：白虎精魂
白虎，是南方巴人的图腾
廪君务相羽化的精魂
白虎是天上的杀伐星
白虎庙宇镇守的山川
草木之上流动着汩汩武韵
表达死亡的悲伤与白虎因果
丧歌是血嗓子喊出来的
丧舞是铁皮鼓擂出来的
心碎，碎也要碎的
如断戟，如折戈
巴人的血液不是流动的
是澎湃的、是呼啸的
家家白虎高堂坐
随根随源随无处不战
廪群务相
肉身穿不过时光的风
化魂，生风御风于时光之上
辜负了爱情
就不再辜负子民
蹲山守望，望水成仁
黑夜拉响报警的虎啸
愿所有的危机随风散去
白天的巡视，扬鬃天际线
在天上剥开太阳中的乌云
遥望新的廪君一路向西
死亡也改变不了西征的决心
盐水女神的盐
是巴人第一桶带血的金
注入血液里
成了巴人剑上的狂喜
西征的指引
逐盐而征，夺盐而强
盐是务相爱情泪析出的结晶
是盐在江州筑起巴国的宫延
宫廷飞檐上的白虎
向西，展翅欲飞
西征，西征
务相化为白虎
无为而攻，在天上
老泪纵横，御驾亲征
骁勇的巴人
善战好战尚武的巴人
也是嗜血的巴人
角色是万分的尴尬
是强强对峙的金牌调解
是联盟争取的取胜筹码
是贵宾、是看客
是锋刃上的锐利
是良弓、是走狗
不知新主为几任的廪君
手握虎纹利剑，心中传来远方的虎啸
五族归宗，重回山林
虎生丛林，丛林是白虎的宿命
从此后，白虎守着下里巴人
巴人感动爱情而哭嫁
敬重廪君而祭神
千载征西，血染的征衣
家园依然还在远方
在梦无法抵达的落日下
虎狼之师为他人浴血沃土
巴人并不需要战功的虚荣
归土归土，夷水泱泱
白虎端坐云上
女神泪
战争的鼓点
鹰的铁翅
在那些血色的黄昏
注定了你被征服宿命
你是女神
你就是英雄伟业的最好陪衬
一支箭，射成民族的精魂
英雄过了美人关
历史要了女神的性命
从此
女神的眼泪
化作了漫江的柔情
或许你只是传说中的
一个妩媚的眼神
在太阳的背后
用你永世的悲情
默默地守护山川河流
这是祭坛上的最后深情
江山美人
廪君西征
放虎先行
杀气穿山越谷
王土，王土
盐水女神，一袭紫衣
在盐水之上
顾影自怜
郎君！郎君
仙缘邂逅
旷世奇情
荐枕席，邀共眠
三载恩爱
绝世缠绵
廪君远征为王土
温柔乡里剑气生
从此，夷水两岸芭草黄
夷水江上泪盈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