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寄卖东西的骗局

今天的文章，说一个寄卖东西的精妙骗局，如果是你，能不能识别呢？如何才能破解呢？

这一天，我拿了家里的镯子，到附近这家相熟的珠宝店，请掌柜的帮忙估价。

到了店里，和掌柜的闲谈一会，只见他店店里的伙计，你埋怨我，我埋怨你，掌柜也是心不在焉，无精打彩的。我见这种情形，客气一番，起身要走。

掌柜的说道：“你不忙的话再坐坐，我告诉你一件事，帮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听了他这样说，便坐下，问是什么事。

掌柜的说：“我们店里遇了骗子——”

我一惊：“遇到了骗子？”

掌柜说：“话长呢”，他喝口水，想一下，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来。

我们这店后面一进去，有几间房子，空着没有用，前几个月，就贴了一张招租的帖子。不多几天，就有人来租。跟他谈的还不错，就租给他了。那个人姓刘，他租了就带家属来住下了，家人称他刘老爷。他天天坐着轿子到外面拜客，好像很忙。常在我店里走来走去的，大家自然就熟了。晚上没有事，他也常出来聊天。

有一天，他跟我们说，有几件东西，本来是他心爱的，但是现在他手里不方便，打算拿来卖，问我们店里要不要。还说‘你们要是要的话，那最好了；实在不行，我就放在你店里，你帮着寄卖，你看行不行’。我们大伙一听，就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就拿出来看，是一尊玉佛，有一尺五六高，还有一对白玉花瓶、一枝玉如意、一个扳指。

这几样东西，照我们去看，顶多不过值得三千银子，他却说要卖二万；他说要是我们帮卖成功了，给我们一千的回扣。我们明知是卖不掉的，好在是寄卖东西，又不犯本钱，又不很占地方，就拿来店面上作个摆设也好，就答应了他。

摆了三个多月，虽然有人问过，但是听见了价钱，都吓的吐出舌头来，从没有一个敢还价的。

有一天来了一个人，在我店里买了几件鼻烟壶、手镯之类，又买了一挂朝珠，从他的谈吐，他的还价，他评论我的东西的出处，看来是个行家。过了两天，他又来看东西。如此鬼混了几天。忽然一天，他带来两个人来，要看那玉佛、花瓶、玉如意。我们取出来给他看。他看了，就说是整个南京城里，都找不出这几样东西来。赞赏了半天，便问价钱。

我们一个伙计，见他这么中意，就有心同他打趣，要他三万银子。他说道：‘东西虽好，哪里值到这个价钱，顶多不过一个折半价罢了。’

你想，三万折半，不是有了一万五千了吗？我们看见他这样说，以为可以有点望头了，就连那扳指拿出来给他看，说明白是人家寄卖的。他看了那扳指，也十分中意。又说道：‘就是连这扳指，也值不到那么多。’我们请他还价。他说道：“我已说过折半的了，就是一万五千银子罢。’

我们一个伙计说：‘你说的一万五，是那几件的价；怎么添了这个扳指，还是一万五呢？’

他笑了笑道：‘也罢，那么说，就是一万六罢。’

讲了半天，我们减下来减到了二万六，他添到了一万七，未曾成交，也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们还把那东西再三细看，实在看不出好处，不知他怎么出得这么大的价钱。我们自家不敢相信，还请了同行的看货老手来看，也说不过值得三四千银子。然而看他前两回来买东西，所说的话，没有一句不内行，这回出这重价，未必是会上当的那种人。想来想去，总是莫明其妙。

过了几天，他又带了一个人来看过，又加了一千的价，统共是一万八，还是没有成交。以后天天又来，说是买来送京里什么亲戚寿礼的，来一次加一点价，后来加到了二万四。

我们想，加上那姓刘的许诺了寄卖成功的回扣，已稳赚了五千银子了，于是就定了交易。

那人拿出一张五百两的票纸来，说是一时没有现银，先拿这五百两作定金，不超过十天来拿。又说到了十天期限，如果他不带银子来拿，这五百两定金，他情愿不要；但十天之内，叫我们千万不要卖了，如果卖了，就是赔他二十四万都不答应。我们都应允了。他又说交易太大，恐怕口说无凭，要立个凭据。我们也依他，照着所说的话，立了凭据，他就走了。

但是等了五六天不见来，到了第八天的晚上，忽然半夜里有人来敲门。我们开了门问时，见一个人仓仓皇皇问道：‘刘老爷是住这里吗？’我们答应他是的。他便走了进来，我们指引他进去找姓刘的。不多一会，忽然听见里面的人号啕大哭起来。吓得我们连忙去打听，说是刘老爷接了老家报信，老太太过世了。我们还感叹，也没怎么在意。

到了第二天一早，那姓刘的出来算还房钱，说即日要带了家眷，奔丧回籍，当夜就要下船，找我们要还那几件寄卖的东西。我们想明天就是交易的日期，劝他等一天。他一定不肯。再三相留，他执意不从，说是我们做生意人不懂他们的规矩，得了父母的讣音，是要星夜奔丧的，照例昨夜得了信，就要动身，只为收拾行李没法，已经耽搁了一天了。我们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强求。

但是东西是已经卖了，不能还他的，好在只隔得一天，于是给他说不如等兑了银子，再把银子给他。他不肯，说不知什么时候再来我这了。我们合计了一下，于是扣下了一千两回扣，兑了一万九千银子给他。他果然即日动身，带着家眷走了。

至于那个来买东西的呢，别说第十天，如今一个多月了，影子也不看见！！

前天我们东家来店查帐，晓得了这件事，就要我们店里各同事分赔。

我这做掌柜的愁啊！那姓刘的，不是故意做成这个圈套来行骗么？可有个什么法子想想？

我听了一席话，低头想了一想，却是没有法子。

那掌柜道：“我想那姓刘的说什么老人过世，都是假话，这个人一定还在城里。只是有什么法子，可以找着他？”

我说：“找着他也是无用。他是有东西卖给你的，不过你自家上当，买贵了些，难道有甚么凭据，说他是骗子么？”

那掌柜听了我的话，也想了一想，又说道：“不然，找着那个来买的人也好。”

我道：“这个更没有用。他同你立了凭据，说十天不来，情愿凭你拿走定金，他如今不要那定金了，你能拿他怎样？”

那掌柜听了我的话，只是叹气。

我坐了一会，也就走了。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没有！ 

我把掌柜所说的那桩事跟好友吴继之说了，还感叹真是无奇不有。这等骗术，任是甚么聪明人，都要入彀。

吴继之道：“人心险诈，行骗乃是常事。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今天听了那掌柜的话，只知道外面这些情节，还不知内里的事情。就是那掌柜自己，也还在做梦，不知是哪一个骗他的呢。”

我惊道：“那么说，大哥你是知道那个骗子的了，为什么不去告诉了掌柜的，让他自己去追究，岂不是件好事？”

继之道：“一来我同掌柜的虽然认得，不过是因为常买东西，彼此相熟了，通过姓名，并没有一些交情，我何若代他管这闲事；二来就算是告诉了他这个人，也是不能追究的。你知道这骗子是谁吗？”

继之说到这里，伸手在桌子上一拍道：“这个骗子，就是这珠宝店的老板、老东家自己！”

我听了这话，吃了一惊，顿时呆了。歇了半晌，问道：“他自家骗自家，何苦呢？”

继之道：“他们东家，本来是个骗子出身，姓包，名道守。人家因为他骗术精明，把他的名字读别了，叫他做包到手。后来他骗的发了财了，开了这家珠宝店。去年年下的时候，他到上海去，买了一张彩票回来，被他店里的掌柜、伙计们见了，要分他点彩头，他也答应了。这彩票中了六万块，他们东家自己拿了三万，分给掌柜的一万八，其余一万二，是几个伙计分了。这个包到手，要那掌柜的将就这钱，合些股分在珠宝店里，那掌柜不肯。他又叫那些小伙计们合股，那些伙计们也是没有一个答应。因此他怀了恨了，就下了这个毒手”。

本文整理自《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