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夜话彭小当:玉手镯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玉手镯                                    

——记念母亲去世一周年

     

去世前两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母亲醒过来了,嘴里喃喃地说了句什么,但听不清,然后,她艰难地抬起右手,将戴在左手的那只玉手镯退下来,缓缓地放在床头,完成了这一切后,母亲又进入了昏迷状态,并且再也没有醒来过。

      这是一只翡翠绿色的玉手镯,是我10多年前在桂林出差时买的,当时花了大几百元钱,我怕母亲责怪我大手大脚了,所以跟她说只花了一百元钱。拿在手里,母亲左看看右瞧瞧,用手轻轻摸着,一脸的幸福与满足。这只玉手镯从我将它亲手戴到母亲手上,10多年来母亲一直没有取下过。

      母亲出身清寒,当年是以童养媳的身份嫁到彭府的,而父亲由于家中人丁单薄,所以日子过得很寒苦。母亲告诉我,那年她与父亲成亲的时候,穿的是一件机织的粗布上衣,染成了蓝色,嫁妆是8把木椅子,一床薄薄的棉被。

      1950年,父亲参加土改工作,并从此长年工作在外,家里的一切大番小事,全靠母亲打理。3年自然灾害,屋后阴沟的观音土都让母亲挖出吃光了,全身浮肿得眼睛发黑,走路打跪。有一年冬天大雪封门,临近年关了在外工作的父亲回不来,家里的年饭米都没着落,母亲一咬牙,踩着齐膝深的积雪走了20多里地到新墙,找到一亲戚赊了一担大蒜挑着沿路贩卖,换回半斗米过年。

      上世纪70年代中期,组织上出于关心,安排做了胃、脾脏切除手术的父亲担任原荣家湾区医院党委书记兼院长,我们一家从此便迁入了县城。随着哥哥、姐姐和我先后参加工作,家景慢慢好了起来,但母亲仍然省吃俭用,年头到年尾连袜子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一双,冬天头上仍然习惯缠着一条棕褐色毛巾,系在腰上的那条围腰打了无数个补丁,俨然一个农村老妇人的形象。

      2003年父亲去世,第二年老兄英年早逝。那段日子,母亲不知哭了多少回,眼里的泪水都已流干了。我明显感觉到母亲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越来越零乱,越来越深,两只手干枯如柴劈,戴在手上的那只玉手镯一下子好象变大了许多。

      执意搬回乡下老家去住是2005年的事了,当时我的理解是人上了年纪,落叶归根的情结自然浓。待母亲选择在故乡的门前塘附近建了一栋三个头的新居后,母亲才告诉我心里想法:原来父亲、兄长去世后,都安葬在故乡祖山上,母亲住回来,就是要隔他们近一些,好陪陪他们。听了这话,我的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此后的日子,我几乎每一个周末都回老家,陪伴母亲。母亲总是选我喜欢吃的菜弄上几道,并从村里酿酒的作坊里打上几斤上好的谷酒让我喝。仲春时季,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我常常陪母亲种种菜,喂喂鸡,当温暖的春阳照在我们母子脸上,母亲显得如此安祥亲和,我则感到无比的温暖,特别是戴在母亲手上的那只玉手镯经春日的阳光一照,通透着一份无以言表的温润。

      这样的幸福日子一直延续到了2010年的中秋节。那一天,我们这些工作在外的儿女回到老家,团聚一堂,与母亲共度佳节。这天中午饭母亲吃得很少,说是感觉有点不舒服。于是我让在县医院工作的侄女陪奶奶去医院检查一下。傍晚时分,侄女电话那头哭着说:“奶奶被检查出肝癌,已经全身扩散了”。我如五雷轰顶,头晕目眩,呆呆地瘫坐在沙发上,无法相信这一残酷的事实,但我不得不在那张冰冷的诊断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爱我的人正慢慢离我远去,直到最后变成一个温暖的概念。

      2009年农历12月6日,大寒。病得只剩一身骨架的母亲安祥地合上了双眼,我含着眼泪从床头拿起这只玉手镯,轻轻戴在了母亲冰冷的手上。


                        2010年农历12月初6日和泪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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