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实录 俞峥:当代漆器的创新与审美

各位塾亲大家好，现在时间到了，我们开始分享吧！在今天的这个课题分享之前，我想回顾一下上一期我所讲的内容。

上一期我们分享了漆艺的历史和技法，有一些关键词大家要记住，一个是“天然漆”。“天然漆”是从漆树上采割下来的汁液，经过过滤、沉淀、分离和提炼，制成“生漆”和“熟漆”。而色漆主要是用透明漆（熟漆）加熟桐油和矿物颜料，精制成各种颜色的漆。

这个是上一期内容中我觉得大家必须要掌握的一个基础知识，就是大漆是怎么来的，它和化学漆完全不一样。

漆艺是等于两个部分：一个平面的架上绘画，还有一个是立体的，就是漆器。漆器从年代上划分为古代和现代。我们最近都在看一个电视剧《芈月传》，里面就有非常多的漆器，我们来看一下局中部分大的场景。

这几张图片是我从电脑屏幕上拍下来的，不是很清晰，但依然可以看出古代的整个建筑都比较昏暗，所以漆器在里面很沉稳，也不显得沉重，很符合古代的建筑和装修风格。我们具体来看一下秦汉这个时期的漆器（部分古代漆器）。

有圆形、扁形的壶等等，这是秦汉漆器的一个部分，后面的一个系列是食具，有：盒、盘、盂、勺等等。

我们在上期的分享讲过“如胶似漆”，就是说漆是一种很强的胶。在刚才最后一张图片可以看到陶胎漆器——在陶罐上以漆装饰或保护，漆在各种底胎上的胶着力得以表现。还有的漆器是夹苎胎，苎就是麻布。所以在秦汉的时候已经就出现了脱胎漆器，而不是现在才有，也不是清朝才有。我们福州的脱胎漆器是从清朝开始恢复并且一直持续发展到现在的一种技艺。

下面一组图片是妆具，古代男女用于梳妆的各种器具和容器。

在《芈月传》里面，王后、八子等贵族盛放梳妆打扮器具用的盒子都是漆器。还有盛放夜明珠的漆盒。古代就有“买椟还珠”的传说，可见漆器之美。上面分享的是生活中实用器具的几个大类，其实还有兵器等，比如说盾牌：

你看《芈月传》的场景里面还有很多漆艺家具，有案、屏风等等。这些兵器、酒具、食具妆具等等都可以用到大漆来装饰，或者保护（结实耐用）。我之前曾讲过漆的三大作用：一个是胶的作用，一个是装饰的作用，还是一个就是保护的作用。

刚才有一个朋友说“漆能调出这么多颜色！”，其实还远不止这些。绿色系列就每一个绿都不一样，还可以调出更多，这只是一小部分。

我们这期主要要讲的是当代的漆器的创新（从设计到制作）和全新的审美（学术引领）。

“生漆”是从漆树提取的天然汁液，它本身的“天然性”注定它有巨大的包容性。生漆和水、和油、和胶还有很多其他物质都可以结合，然后产生千变万化的各种可能，所以他们的表现力会在不断的运用中被无限拓展。

我的一幅漆画代表作《漆语》，意思就是：漆本来就有很多样的表达语境，而且漆本身无与伦比的质感就会说话，而不一定非要通过具象的形态表达。

《漆语》——大黑的背景衬托出漆的红色，漆的红和黑是其他颜色不能比的。那种深邃的黑其他任何颜料都不可比。这件作品获得第二届全国漆画展金奖。

那么当代的漆器和传统的漆器有什么不一样呢？我从几个方面进行阐述：

传统漆器的设计和制作大部分是以工人为主，或者说高一点，是以工艺师为主，当代漆器的设计队伍有跨界的艺术家，还有学院的系统的介入。那么现在漆器的制作和创作整个过程都很注重个人的喜好和制作过程情感的表达。

这是我的一个作品，它其实就是捡来的一个芭蕉叶，上漆之后那自然卷曲的状态，使它形成了一个很当代的雕塑作品。漆能够保护它，而且使它更加坚硬，能够定型。很多人喜欢这作品，说明了抽象的自然美一样可以愉悦人们的精神和物质生活。

传统漆器的创作以写实或者以装饰的手法来表现的比较多。比如说最近在福建省美术馆展出的乔十光先生的作品，他是我的老师。他的作品就是以写实和装饰的图式为主。

上面这件是日本东京艺术大学的创始人之一“大西长利”先生的作品，像一个舟，这是很意象的一个表达。如果放大看这个作品，它的肌理和纹样都很简练概括，却非常耐看，非常漂亮。

这样抽象的作品可能需要更高境界的一些解读，大多观赏者或许不是很理解。但这些作品在专业展示的竞赛中会有很高的评价，源于它的创意、它的意境。

艺术创作者经常会有一种冲动，突然想做某种东西然后就开始做，这就是有漆艺工作室的一个好处，就是工具、材料随手就来。而这样的作品在整个过程中都带有一定的试验性质，包括刚才说的芭蕉叶也是，就是看到这个芭蕉叶就有一种感觉就要把它做出来。然后艺术家的创作理念会在以后的具体的制作过程中，包括选取什么样的媒材，用什么样的色彩、造型，选什么技法来表达起到了一个决定性的作用。很多的漆艺家包括我在内，在长期与漆交流的过程中常常会有一些突发性的思维，会很突然地去做一件器物，完全享受一个制作的过程。

当然这也是有一点风险的，有时候最初的想法会失败。但是，也可能出现很多意外的惊喜，我认为这才是最有意思的。真正能够达到一种与漆交流跟漆互动的最佳状态。有很多新的技法也是这样出来的，有的东西好像是被做坏了，不在意料之中，但是出现意外的一种表象就创出一种新的技法。

胎体是什么呢？

我们刚才讲到秦汉漆器，那只是古代漆器里面的一小部分。其实呢，古代漆器里面有很多是竹胎、皮胎，比如说那些鼓啊什么的，都是皮胎的漆器，还有很多木胎的，还有纸胎的，绢、苎麻等等。那么现代漆器呢，出现了更多的拓展。比如说有铜胎的、钛胎的、金胎的、银胎的、有亚克力胎等等，亚克力就是我们常说的有机玻璃。

这个图片是我在北京工作室为一个专业乐手制作的银胎手镯（男士）。

这张图片是日本的一位女性漆艺家叫松岛的漆艺作品。她是东京艺术大学的教授，她做的这个一系列都是纸胎漆器，就是用纸来做底胎，主要是佩戴装饰用的，像一些时装表演会用到，其实挂在墙上也是很美的一个饰品。

这个作品是法国的一个女性漆艺家尼古拉的，也是我的好朋友，她直接就在贝壳上来做漆艺作品。

我觉得好的作品讲究形式的独创，是作者在完全诠释大漆媒材的特殊性后，以自由的方式表达真正要言说的东西，是作者与各种材料交流融合的结果。

我现在讲的都是当代的漆器，古代的漆器今天讲得比较少，因为都讲的话可能时间不太够。

当代漆器造型大胆创新、独具风格。从以下2张照片可以看出现代漆艺展的作品造型千姿百态：

这张照片我在日本京都参加一个世界女性漆艺家作品展的时候，现场拍摄的一些作品，可以看到这些漆器都是非常多样化，从造型上、形式上都是非常不一样，还有展示方式也别具一格。

这张照片是唐明修老师师生作品展现场。唐老师是著名的漆艺家，在中国美院任教，他的学生创作的作品都是很棒的，有平面的、立体的，包罗万象。那么这个造型的多样化其实是因为很多跨界艺术家的介入。比如说雕塑家，很多雕塑家之前都用玻璃钢或者铸铜或者石雕等等材料来做，但是现在他们非常关注希望用漆这个特殊质感的材料来表现他们的作品。

比如说在北京，著名雕塑家隋建国先生曾经和我探讨过运用福州脱胎漆器工艺来制作雕塑作品，因为脱胎漆器可以用很薄的胎体，使它的分量很轻，这样作品很容易做到高空悬挂。还有北京的田世信老师，他的雕塑作品也很多都用到了大漆工艺。

上面的这张照片是我在北京工作室为陈文令先生制做的他的作品《小红人》。陈文令老师也是著名的雕塑家，这个系列雕塑铸铜的比较多，这是第一个脱胎漆器制作的小红人，携带非常方便，所以可以很方便携带去国外展出。

还有日本的大西长利和田中信行先生的作品脱胎漆器的也非常多，上面的这张照片就是我在帮田中先生修复他的作品。这是悬挂在墙上的一个很当代的雕塑作品，在北京的一个高端的酒店，看起来就像一个大蒜瓣。

造型的多样化还有一个就是学院系统的介入。目前全国各大院校陆续开设漆艺课程，师生们的创作题材涉及面相当广泛，漆器的造型从传统的人物、花鸟、瓶、盘、碗、柜等拓展到更高更趋向纯艺术观赏的层面。

以今年暑期 “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培训班”的学员作品为例，同样造型的脱胎漆器在学员的再创作中会体现不同表象。

这是其中一个学员的作品，是福建师大美术系一个年轻的老师，她有意在脱胎漆器缝合处突出底胎制作的麻布效果，使其更具趣味性。

这是另外一个学员的作品，他曾经在我的工作室学习过一段时间，所以制作手法比较成熟。本作品的底胎与刘杨的作品造型是一样的，只是处于未缝合状态。直接将就两半不合模，然后用两种底板来衬托。左边的底板他做得比较平亮，右边的底板做得比较粗犷。作者大胆采用髹饰层未完工的底胎顺势而作，展示效果非常棒。

这也是一个学员的作品，他把脱胎做得很华丽，把口切掉，合上一个老的瓷器。漆，我们刚刚说有胶的作用，所以它可以和其他的材质来结合。这个作品嫁接了南宋时期瓷器的壶口，在造型和传统材料的运用上都在寻求突破。

这些作品不一定都非常完美，但是能够看出作者在造型和陈设上是有所追求的。

从早期漆器呈现的黑、白、红、金、银等有限的传统色彩，到三十年前（我初学漆画时1984年）黄、绿、蓝等单纯色彩，到今天的红（紫红）、黄、蓝、绿都呈等系列色谱拓展，仅福州目前就出现3家能提炼色漆的厂家。大漆炼制工艺水平的提高为漆艺创作提供良好硬件条件。

我们刚才说过了，原来都是以花鸟，人物为主，现代漆器的图式非常丰富，打破了传统的纹饰及构图，趋向个性化突破性的创作。

1、以造型走势巧凸显图式色彩，塑造简洁大气的髹饰风格

上面这个是日本下條华子的作品，这个作品非常精致，放大图片可以看到，它在鼓起来的包里面的口上可以看到像彩虹的色彩，旁边的灰色调有珠光的感觉，这个作品是当时整个展览中我非常喜欢的作品之一。

2、以视觉走向优势巧妙装饰局部，凸显器具独特气质。

这个也是非遗班学员的作品，也是用一半的花瓶来做的，整个作品突出漆的红和黑以及光亮与粗麻对比的质感。

3、大胆运用现代纹饰与配色。

这个学员是一个新手，当时我就建议他参考一些陶艺的装饰手法，比较简洁但很容易出效果。这种碗和《芈月传》里面的碗完全不一样，具有当代的审美语境。

这是我的脱胎漆器作品，也是一个碗。这个碗的造型还是比较传统的，它跟我刚才发的照片里面一个秦汉漆器比较相似。我在制作的过程中保存了它边缘的残破，甚至有一些胎体缝合的麻线痕迹都保留下来了。

传统髹饰技法在当代漆器运用中得到深度挖掘，人们更热衷于拓展各种不同材料与漆工艺结合产生的全新审美。

1、各种技法穿插使用，将视觉语言的纯粹性和工艺上的精益求精有机结合，画面更显活泼。

这是我一个脱胎漆器的作品叫《裙舞飞扬》，它是一个系列，做的是裙子的造型，在传统的修饰，我在外面贴的一层铝粉。原来传统修饰的技法里面，铝粉上面都要罩一层透明漆，使它呈现金色。但是我在贴完铝粉以后没有罩漆 ，而是以擦漆的方式来保护铝粉，使它形成以银色为主的色调。然后再把里面的红和黑局部打磨出来，这样整个装饰手法比较现代。这个作品也受到了很多好评。

这个作品是绳胎漆器，我们刚才讲到各种胎，比如皮胎，麻布胎，这个学员则用绳子来盘出各种器皿。

然后再看这个倒扣的碗，在它的底面进行装饰。上面金色的这条龙是漆线雕，这个学员是来自厦门蔡氏漆线雕工厂的一个学员，所以他就用他的优势做了一条龙盘在上面，底下用撒漆粉等手法来表现海的波浪。这个作品也是挺有意思的，就各种技法跨界的穿插。

2、大胆借助各种媒材来表现质感的对比。

这是一个环保主题的作品。把整个完整的花瓶破了一个口，瓶中间还切开一个小口，做了一只小虫子，这个作品的名字叫《捷径》。意思是：虫子吃完最后一片叶子就从洞口钻进去，走捷径。底下的树枝是用榕树的根来做。这又一次证明了漆是非常强力的胶。

这是日本田琦先生的作品。一个盒的盖子，作者巧妙地在灰胎质地上制作光洁如镜的浮雕效果，使二者质感产生强烈对比，作品简洁大气，工艺精湛，令人叹为观止。

日本的大西长利先生说过一句话：从漆艺发展的历史来看，漆器不是人的一种能够便利使用的工具，而是一种人的精神世界离不开的看不见的物质。我也曾经问过的很多朋友为什么喜欢漆艺？很多朋友告诉我的答案是大漆的器物能够让人安静，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有这种感觉？

其实在漆器的设计、创作和制作的整个过程中，都始终贯穿着安宁、清净的一种气息。漆工非常娴熟地过滤漆的动作，打磨的动作，还有在各种光感下面对漆面的各种凝视，还有聚精会神地镶嵌，我都觉得是非常有禅意的。

其实我是觉得这整个过程就是一种修炼，跟漆一种交流，跟大自然一种交流的过程。大西长利还说过另外一句话：趣味、文化和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对于人类来说，文化的一个阶段循环消化需要上百年的时间，现在的音乐家，在学习了西洋音乐以后，回归到自己的文化中声音中去，创作出新的东西。我觉得我们也是在不断地学习中回归到自己的内心，让我们创作的所有东西能够走进人们的视线，让人们的生活充满诗意。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讲的主要是当代的漆器，一些比较有创意的作品，谢谢大家！剩下的时间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

再分享一些作品吧，看看大家有什么想法。

这是一个很当代的的首饰设计，也是漆的作品。

这个一个金膳作品的雏形，就是用漆来修复破损的瓷器。完全把漆当胶来用。我记得上回群里有个朋友说什么器物坏了，我就说过可以自己买漆来修，我可以教他怎么做。

那么像这个干的莲蓬，我是把中间的心挖掉，然后用脱胎漆器裱麻的方式做成各种器具。

这两个都是底是平的，倒过来就像两个杯子。

这是大西长利先生另外几件脱胎漆器的做品，很棒。

上面这个碗也是一个学员的作品，黑底，然后白色的线条是蛋壳贴出来的，再搭配高级灰的色块，比如红、绿、蓝、紫，灰调的，主要突出与黑底的对比。

我们刚才说到亚克力底胎的作品，这是日本一位老先生，用亚克力（有机玻璃）做了大量作品，是不是很现代。

这是一个日本女性漆艺家的作品，也非常有意思，这个漆艺作品的底部非常高。

这是刚才那个布袋造型作品的口，无论色彩和造型都做得非常精致。

这也是亚力克做的首饰。

现在可以进入提问的阶段了。

塾亲

有一些感受，分享并请教老师。感觉传统漆器更侧重实用价值，并赋予比较中庸大同的审美，就是每个人看了器形图案都大致能猜到什么作用，什么寓意。特别古代漆器图案都赋予很多美好的祝愿，也带有教化作用，感觉创新在一个民族文化的框架里，是因为匠人制造的原因？而当代审美似乎尤其突出艺术家个人的情感体验，所以会有很多很多题材器形创新，但是在审美的共鸣上是否过于个体化？包括一些教化功能是否有弱化？当代审美是基于西方艺术而形成的吗？它的特点是什么？现代，到底是什么意思？艺术史需要补课。

对，我今天讲的主要针对创意，这些作品是创意比较突出的，我们暑期的那个培训班也是以技法创新为主题的，但它不是我们现代漆器的全部，只是比较小的一部分，现代漆器表现形式其实还有很多。当代艺术也可以从具像的东西中去体现，比如现在的一些油画就把鱼画在天空中，鱼游在云里面，有的则是完全抽象的，完全很精神的东西。

现代漆艺作品在审美的共鸣上比较趋于个性化。艺术家的创作更趋于情绪化，就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我觉得艺术是理解一种意境，抽象的作品你无需看懂它画的是什么物体，只要觉得它美就行了。曾经有人问毕加索：“我看不懂你的画，你画的到底是什么？”他的回答是“你觉得鸟叫好听吗？但是你听懂它说什么吗？”而古代漆器是实用的比较多，也有纯装饰的，比如出土的漆器里面有镇墓兽，还有用漆来装饰的木俑等等。

我们刚才讲到几个大点的区分也有讲到匠人与纯艺术的区别，我们现在的漆器就是纯艺术的相对比较多一点。因为今天是完全从创意的角度来讲，所以可能比较抽象。

俞老师

塾亲

笔筒、钢笔、铅笔、圆珠笔可以做成漆器么？

可以，做成漆器就是奢侈品了。

俞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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