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翔丨天子秦淮劫(三)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他是否是策划挟持皇帝的主谋?其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一连串问题冲击得耿狄头昏脑胀,甚至无暇考虑刚才的问题。

“庄先生,!”楚千里威严地说。

耿狄一咬牙缓缓道:“在下自幼在天津长大,十四岁才随父母迁至临清,两年后又转至济南,因此只能算半个济南人,儿时的口音却改不过来了。”

“噢,”楚千里将信将疑问,“大道门门主是谁?”

“本门祖师为灵山道长。”

,为何从未见过你?”

这个问题设有很深的陷阱,若耿狄顺着话题回答下去,必定要具体到时间、地点、证明人,层层盘问追究下去很容易暴露。

“关于这一点,?”

“十祖门?”楚千里愈发诧异,“是不是临清的十祖门,?”

“正是,”耿狄渐渐恢复原状,恭恭敬敬道,“三个月前十祖门门主不幸仙逝,长弟子与教众协商后决定加入大道门,在下原是十祖门六弟子,蒙祖师信任赴南京承办此事。”

从南京到济南往返至少得半个月,就算楚千里派人核实也来不及揭穿他的谎言。

楚千里又“噢”了一声:“原来其间有如此复杂的内情,难怪……这么大的事儿灵山道长不多派人手过来,就你一个能行吗?”

,祖师深谋远虑总共派了七个人,平时各行其事互无联络,等事成之后才以暗号为约集结……”

“若是得手,灵山道长想利用他干嘛?”

“这个……”耿狄故意犹豫片刻,?为何吝于露面?”

话音刚落珠帘一阵碎玉落盘地脆响,一个仙风道骨、紫衫飘飘的长者掀帘而出,不错,正是恩师楚千里!

耿狄脑中一阵昏眩,恨不得扑上前问个究竟,然而还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楚千里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济南很小。”

楚千里向前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剖及内心,耿狄心里清楚这道坎必须迈过去,,遂挺直腰杆,眼睛眨都不眨与楚千里对视。

屋里难捱的寂静。

过了会儿楚千里陡地轻笑一声:“算了,世上哪有那等巧事……实话告诉你,本教教主远在京城办理一桩更重要的事,!现在轮到你说出真话了。”

?”

楚千里不置可否,双手负在背后似是等耿狄先说。

“谈到这个程度,没什么不能说的,”耿狄道,“三年来官府以各种罪名抓捕大道门教徒五十多人,其中已有六人冤死狱中,灵山道长意欲以狗皇帝的性命换取释放教徒,,普化在家清信之士,以念佛得西方净土!”

“噢——”楚千里目光闪动,徐徐说,,灵山道长与本教教主的想法不谋而合……庄先生即日可回复大道门教友,此事尽在掌握之中,无须多虑。”

“但在下必须亲眼见到狗皇帝一面,取得足以证明的信物。”

“信物没问题,随便皇帝戴的戒指、穿的衣物或鞋袜、亲手写的纸条,保证庄先生顺利交差,不过见面……恐怕难以实施,事关重大,为安全起见狗皇帝已被转移到相当隐秘的地点,,且在与朝廷谈判未取得结果之前,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耿狄道:,连这点请求都不肯答应?”

楚千里脸一沉:“这是小事吗?挟持皇帝以树国教,这是自三皇五帝以来从未有过的震古烁今的大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种事别说走漏风声,哪怕泄露一点点蛛丝马迹就会遭来灭门横祸,不,,你懂吗?!”

耿狄不禁惊退半步。

自打投入师门以来,楚千里向来以温文尔雅的形象出现在弟子们面前,纵使那帮顽劣好动的少年不时惹下事端,他顶多板着脸教训几句,哪象这般声嘶力竭、青筋毕露?

或者几年前小师妹的事对楚千里刺激太大,以至于性格发生某种扭曲,?

想到这里耿狄道:,在下愿以大道门的声誉担保绝对不会将看到的事说出去,事实上我们也乐见与朝廷谈判成功,,否则……大道门此次势在必得,。”

楚千里何等老辣,立即听懂对方言下之意:如果见不到皇帝,大道门将全力在南京地区搜索,倘若凭自己的力量找到了当然要出手相夺,纵使找不到也会引来朝廷注意,介时将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楚千里缓和语气道:“庄先生只想见狗皇帝一面,?”

“正是。”

“好,!”楚千里爽快地说,“你且到外堂屋休息会儿,吃点东西,随时准备动身。”

!”

耿狄大喜之下朝楚千里行了个大礼,然后转身出门。

就在他右脚跨出门槛,左脚刚刚抬起、身体处于失衡状态刹那,蓦地听到楚千里低喝一声:

“看剑!”

转身看时楚千里宝剑已出鞘,身体腾空两尺,剑身在半空划了半圈后剑尖破茧而出,发出慑人“咝咝“声,瞬间离咽喉已不足半尺,这正是师父最拿手的绝招:旋风九变。

该招厉害之处在于剑招蕴含的后着,表面看是直袭咽喉,却暗含九个变式,每个变式都笼罩对方要害,且攻击角度刁钻得如羚羊挂角,全无预兆。楚千里出任重剑派掌门以来凭借此招败过华山剑派、九岳剑法、虹剑门等剑术名派的众多剑客,被誉为“无解之招”。

“无解之招其实有解,”耿狄满师前最后一次训练时楚千里秘授道,“诀窍在于要抱元守一,别被乱星般剑尖变化扰乱心神,眼睛紧盯对方手腕,手腕朝哪边转就意味着真正攻击哪个部位,这是师门绝技,切勿外传!”

以多年苦练的功力,耿狄一瞥之下已知剑招后面的变化,只须向外侧轻掠,剑鞘右格便可躲开这致命一击。

但耿狄已经非昔日青涩、不通世故的少年,伴君如伴虎,在“豹房”那些日子的历练以及后来那桩大事的磨难,使他看透人心险恶世态炎凉,学会哪怕生死攸关的时候都用心思考而非凭感觉行事。

尽管耿狄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楚千里始终没停止过对他的怀疑,因此冷不丁以师门绝招试探,目的在于摸清其底细。

“啊!”

耿狄惊慌地叫了半声,右手挥出剑鞘撞开剑尖,与此同时剑芒大作,剑尖又化作十多颗银星锁住他胸腹,耿狄绝望地闭上眼,清晰地感受到剑尖刺破衣服,胸口一片冰凉,不知是杀气还是剑尖的温度。

“你是山西太行剑派的?”楚千里持剑抵在他心口问,只须手心用力轻轻一送便可让耿狄当场丧命。

“在下有位教友来自太行剑派,大家经常在一起切磋武功,至于在下无门

无派,全靠一鳞半爪地到处偷师学艺,难成大气。”

“学过重剑派的招式吗?”

楚千里依然没有消除疑虑,剑尖轻颤不离耿狄心口要穴。

“会一招‘火龙暗渡’,是教友俞世甫传授给在下的。”

俞世甫乃重剑派第二十七弟子,出师后在临清、淄博几个地方做药材生意,偶尔帮镖局走镖,完全有可能加入十祖门并传授本门武功给教友。

楚千里脸色稍霁:“得罪了,事关重大不得不严加防范,”说罢撤剑后退,“今夜见过狗皇帝,庄先生可以负责外围警戒。”

“喏。”

来到外院,水婷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鸭血汤和小茶馓、回卤干和梅花蒸糕等秦淮小吃,虽是粗瓷大碗,却香气扑鼻,耿狄连续奔波了两天深感疲惫,连汤带水吃得干干净净。

?”水婷问。

耿狄抹了抹嘴,道:“能将这等人材招至麾下,贵教教主才厉害,因此策划出举世震惊的挟持行动。”

“教主远赴京城一个多月了,,”水婷静静看着跳动的烛光道,“都说教主在京城干一桩更重要的大事,可什么事有比挟持皇帝重要呢?真令人不解。”

“或许教主打入朝廷内部获取关于皇帝出巡的绝密情报,因此挟持行动才如此顺利?”

“嗯,或许吧。”水婷懒洋洋说。

“对了,,?”

“有,但身份是保密的,”水婷笑了笑,“不过现在已无保密的意义。”

耿狄心一动:.容白花?”

水婷笑得更甜:“你以为呢?”

又聊了几句,楚千里派人把水婷叫进去,隔了会儿她拿了纸条出来,简洁地说:“跟我走。”

五更天,天色微明,秦淮河面弥漫着浓浓的白雾,水婷熟练地操纵小舢板在白茫茫中前行。河面上很静,只有划浆声和偶尔小鱼儿跃出水的“卟哧”声,晨风轻拂,带着几分清凉和惬意。

驶了七八里,划入一个被芦苇遮掩的汊口,弃船上岸,沿着一条干涸的水渠步行两三里,转到一处外表十分破落的农舍后面。水婷做了个手势,两人悄悄掩至后窗,踮起脚尖,隔着手臂粗的铁栅栏朝里面望去:

阴暗潮湿的囚室里铺了一层干草,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穿杏黄色衣衫、头发蓬乱的年轻人,由于脸对着墙壁看不清相貌,脚踝上拴着厚重的镣铐。

“看仔细点,他就是狗皇帝。”水婷悄声说。

耿狄随便扫了一眼,然后拉着水婷退到水渠里。

水婷奇道:“怎么,费这么大劲瞟一下就完了?”

耿狄猝然出手,和身将水婷扑倒在地,双手扼住她纤细的脖子,厉声道:“这是假的,真皇帝到底藏在哪儿?”


正德皇帝失踪的第五天清晨,南京玄武门外传来喧哗声,原来是从安徽、江西两地赶来的四百多锦衣卫要求进城,被城门守卫所阻,双方争执不下吵了起来。锦衣卫仗着兵强马壮、实力超群试图强行突破,城门守卫不甘示弱,发出烟花信号后增援人马源源不断,很快聚集上千军士堵在城门口,寸步不让。

乔白岩闻讯带了十多位精锐骑兵匆匆过去,在旗杆巷头正好撞到江彬率领的大队人马,双方各不相让,把原本就狭窄的巷子塞得水泄不通。

“乔大人军令如山啊,连区区数百名锦衣卫都不准进城,须知他们可是直接保卫皇上安全的。”江彬半阴半阳道。

“本官有难言苦衷,”乔白岩打着哈哈道,“南京警备规格等同于京城,十人以上携带兵器者进城须经兵部会同九城守备共同批准,江公公不会不知道吧?”

“南京兵部尚书和九城守备是乔大人一担挑,这么说是乔大人不肯啰?”

乔白岩强硬地说:“当然要视情况而定,事关南京安危大计,本官有最终决定权。”

江彬干笑几声,心里将这个软硬不吃、不识好歹的家伙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然后跳下马道:“乔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信步来到偏僻无人的巷角,令手下封锁附近地区,确保百步之内无人窥探。然后江彬悄声道:

“乔大人,这些兄弟都是接到本官密令从安徽、江西日夜兼程赶过来参与寻找皇上,已经失踪四天了,本官心里堵得慌,不知乔大人有何感受?”

“江公公可知本官投了多少兵力?”

“唔?”

“一万六千人,”乔白岩道,“这么多人找了三天三夜都毫无头绪,再加区区数百人有何用处?相当于一桶水倒入秦淮河罢了。”

“多些人手总是好的,锦衣卫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没准能……”

乔白岩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道:“江公公还不知道?”

“什么?”

“郑尚书已下令从昨天起实施封城令,凡携带兵器和马匹者一概不得出入,直至寻到皇上为止,江公公没接到通知?”

江彬装模作样扶额想了会儿:“哦,对对对,好象有这回事儿,不过锦衣卫直接受皇上差遣,不在禁令范围内吧?”

“皇上失踪多日,南京乃至国家大政须由京城内阁决策,包括锦衣卫。”

江彬有些恼怒,板着脸道:“乔大人是杨总制的得意门生,与杨阁老等也交情匪浅,但大明帝国是皇上说了算,皇上要灭谁,任凭他多大能耐也活不了,乔大人明白本官的意思?”

乔白岩笑了笑道:“明白,但前提是皇上安然无恙,否则……江公公明白本官的意思?”

江彬气得满脸通红。

几年前江彬只是内宫里身份卑微的太监,眼见升迁无望,适逢正德皇帝为避开后宫和内阁监督纵情享乐而修建“豹房”,遂设法调了进去。有一天正德皇帝异想天开只身搏虎,孰料老虎狂性大发,地动山摇的咆哮声中将皇帝扑倒在地,危急关头江彬连射三箭均中老虎要害,救了皇帝一命。此后江彬便扶摇直上官至掌印太监兼东厂、锦衣卫首领,不过在一班靠真材实学上位的内阁学士眼里,他不过是投皇帝所好的跳梁小丑,成不了气候,江彬也知道大臣们的看法,心中暗自恼怒。

但江彬毕竟长期伺候皇帝,情绪控制已练得炉火纯青,转眼满脸笑意道:“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要同舟共济才对,乔大人,我的兄弟们日夜兼程赶到城外,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不如卖在下一个面子,放他们进城歇会儿?”

乔白岩点点头:“区区几百人真不算什么,可前天拥进来四百三十一名锦衣卫,昨天一百七十二名锦衣卫、一百二十六名东厂厂卫,再这样下去整个南京城都在江公公控制下了。”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江彬只一味笑并不解释。

乔白岩略一思索道:“江公公既然出面请求,本官若一味禀公执法倒显得迂腐,这样吧,今日进城的锦衣卫全部驻扎到城北军营,一来那边营房宽敞,二来彼此有个照应,江公公以为如何?”

明摆着把锦衣卫置于城北军营控制之下,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彬强忍住气道:“多谢乔大人网开一面。”

安顿好锦衣卫进城,又匆匆密令尚在途中的锦衣卫和东厂厂卫们原路返回——以乔白岩态度之坚决,肯定不会再放一人进城,而且乔白岩对前两天人马调动了如指掌,说明已对自己产生怀疑并处于秘密监视之中,弄不好坏了大事。

做完这一切,江彬快马回到靖王府,盔甲未卸,一身戎装大刺刺闯进夏荷阁,不出所料,郑懿德正和十多位官员处理京城发来的文书奏章。

“郑尚书公务繁忙啊。”江彬边把玩着马鞭边往上首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翻着白眼道。

见来者不善,郑懿德以目示意官员们暂时回避,等屋里只剩两人时才正正衣冠道:“皇上下落不明,做臣子的本应分摊些事,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说得倒漂亮,”江彬冷哼一声,“我且问你,前几天内宫转过来的已披红挂印的奏章为何压住不发?”

“事关国计民生,须经皇上过目后定夺。”

“屁话,以前那些奏章皇上根本不看,不也照样发了?”

郑懿德郑重道:“皇上看与不看,自有皇上的道理,与臣子是否送达是两码事,切不可因为皇上暂时失踪乱了章法。”

“万一皇上回不来呢?这些奏章岂非一直堆在这儿发霉?”

“江公公如何判定皇上回不来?”

江彬一滞,暗暗骂道老狐狸,差点中了他的圈套,遂放下右腿凑上前道:“我们当然希望皇上平安无事,可这等大事须得通盘考虑,既想到好的可能,也要防止出现大家最不愿意发生的结果……”

郑懿德警惕地看着他:“江公公的意思是?”

“国不可一日无君。”

屋子里出现短暂的寂静,过了会儿郑懿德道:“皇上只是暂时失踪,也许象几年前独自跑出居庸关一样,等玩够了自然会回来,江公公切不可把问题复杂化。”

江彬苦笑:“郑大人,当年皇上并非单枪匹马离开京城,背后有我、张永等人暗中策应,否则皇上寸步难行,那还是在京城,如今到了南京人地两疏,连我都蒙在鼓里,谁能帮皇上?因此此次皇上失踪背后绝对隐藏着天大的阴谋!”

郑懿德吃惊地看着对方,第一反应是贼喊捉贼,然后便诧异他为何兜出老底,以他目前的处境应该竭力掩盖才对。

江彬凑得更近,推心置腹道:“你我二人随皇上出巡,万一出岔子责任最大,而乔大人……也许乐见这种局面发生。”

“乐见?”郑懿德越听越糊涂。

“乔大人的老师是杨一清杨总制。”

“对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可杨总制的老师是谁,你知道吗?”

“这个——”郑懿德搔搔头想了会儿,“好象姓韦,十多年前就归隐了。”

“韦国宸,”江彬悄声道,“你猜他归隐何处?就在这里。”他拿手指指了指地面。

郑懿德一时没听明白,愣愣看着对方。

江彬贴着他耳朵道:“靖王府,担任小王子的师傅。”

“啊!”郑懿德若有所悟,“靖王……”

靖王的长子今年十六岁,也是正德皇帝二十多个表弟之一,同样具备入选皇储一争天下的资格。由此说来皇帝的失踪更透着蹊跷了。

江彬又道:“别看乔大人急成什么样子,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因此你我须提防着点儿,别被他利用了还不知道。”

“是啊,是啊……”郑懿德连连点头。

眼见成功离间郑懿德与乔白岩的关系,江彬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他要急着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将指示他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

话说乔白岩与江彬分手后,策马直奔江南军营,军营内外刀枪林立,一付如临大敌的态势。乔白岩满意地点点头,径直走进中军大帐。

“属下叩见尚书大人!”帐正在议事的几名将军赶紧站起身。

乔白岩摆摆手:“免礼,团营那边有什么动静?”

团营是正德皇帝从驻京部队和周边地区军营中抽调精锐力量组建而成,大概有两千人左右,是比御林军级别还高的贴身战斗部队,平时由江彬指挥,此次随正德皇帝来到南京,驻扎在城外方山南侧。

“没有调动的迹象,一切如常。”

“唔,”乔白岩暗忖江彬还没到图穷匕见的程度,顿了顿道,“盯紧点,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报告,两路大军随时准备出动!”

“喏。”将军们齐声应道。

乔白岩返身盯着帐中沙盘,脑中急剧盘算城内军队调动及盯防方案,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今天还有谁来军营?”乔白岩皱眉道。

将军们面面相觑,似乎都不知道,正待吩咐人打探,已有卫兵前来报告:

“尚书大人,各位将军,靖王爷前来探访。”

“啊!”

帐内气氛一凝,众人均有不知所措之感。

大明帝国实施分封制,除了皇帝留在京城,其它皇子皇孙各踞守一方,一来防止他们干预朝政,威胁帝位,二来在各地监督地方官府施政,彼此形成牵制。分封制自明成祖以后有条铁打的禁令:王府不得拥有自己的军队,也不得插手驻在各地军队的军务。这是明成祖利用私人武装打败自己的侄子占据帝位后得出的教训,凡违反这条规定的,一律斩首。

从明成祖到如今的正德皇帝,因为触犯这条禁令而勒令自尽、举家流放的已有七位王爷。

靖王爷何以敢冒天下之不帏,在此敏感动荡的节骨眼上跑到江南军营?

将军们想出帐迎接,乔白岩抬手阻止,沉声说:“等他进来再说。”

过了会儿面如白玉、身体矫健的靖王爷独自一人大步流星进来,他保养得极好,又每日坚持锻炼,虽已近五十岁却有着年轻人的活力。

王爷们年富力强,个个养精蓄锐磨刀霍霍,身为皇帝的正德反而溺于女色,荒唐不堪,才二十来岁身体已单薄得象纸人,这种群狼环伺的局面令人担忧啊。乔白岩暗自叹息。

“见过王爷,”乔白岩仅施了个礼,淡淡说,“军务在身,恕臣子不能远迎。”

靖王爷大笑道:“都是一家人,别客套了,若非事态严重,本王也不敢贸然踏入军营,让乔尚书和各位将军难办。”

一语中的,倒让乔白岩等人有些尴尬,遂岔开来问道:“王爷所指何事?”暗忖皇帝已失踪四天四夜,向来消息灵通的靖王爷不可能嗅不到风声。

“袁宗皋来南京了。”

“喔,他来干嘛?”乔白岩故作诧异,“是否想拜见皇上?”

靖王爷朝帐中扫了一眼,将军们知趣地一一告辞退出去,然后才搭着他的肩道:“白岩老弟,你我在南京相交多年,本应没有不能说的话,对不对?”

乔白岩脸一红,心里有些愧疚。凭心而论这些年靖王爷对自己算是关爱有加,非但从未在密奏里说过坏话,相反多次为他鸣不平,认为以他的才干和智谋应该进京担任重要职务,甚至有进内阁的能力。正因为靖王爷保荐,内阁才利用这次平叛宁王的机会加授他为太子太保。

“下官…..有难言苦衷,请王爷海涵。”

靖王爷笑着摇摇头:“不就是皇上失踪之事吗?现在整个南京城都传得拂拂扬扬,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还算什么秘密?”

“王爷还有什么消息?”

靖王爷收敛笑容,缓缓道:“他的死活与本王何干?无论京城那边天翻地覆,皇位更迭,本王只乐得做逍遥王爷,与世无争。然而从目前形势看,就算本王想回避都来不及,人家不是打上门来了?”说到这里他脸上已有怒色,“谁给袁宗皋撑腰,敢趾高气扬到我的地盘干龌龊事?兴王府欲争位皇储,靖王府就绝后么?本王怎咽得下这口气?”

“呃……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这是王爷之间的皇权争斗,乔白岩岂敢搅入其中,支支吾吾不作表态。

靖王爷发了通脾气,突然又诡秘一笑:“本王知白岩老弟不愿淌这潭浑水,可事关南京安危,恐怕不能再袖手旁观。”

乔白岩皱眉道:“靖王爷何出此言?”

“有线报袁宗皋船上携有大批武器和火药,”靖王爷悠悠道,“它非官船,进入南京又未呈报,且暗藏危及安全之物,白岩老弟查还是不查?”

乔白岩瞠目结舌,看着靖王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靖王爷究竟知道多少幕后秘密?

南京城又将面临怎样的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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