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鼎山·小说天地】一对手镯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钟鼎山·微刊 57

【作者简介】殷前练,德江一中高二(6)班学生。





一对手镯


一对手镯撑起了一家人的命运。

一条狭窄的幽径,弯折崎岖,坑洼硌脚,杂石累累,消失在林子的尽头。小桥流水,苍忪翠柏点缀孤村,袅袅炊烟缓缓飘起,木栏石墙井然有序,黄昏落日下,俨然一村坐卧山间。

村中小路纵横错杂,通向四方。故此村唤名“路四方”。“行尽四方路,方得安乐窝”是路四方村村民世代的心愿。但,起伏的群山,密布的林海,山高路远阻断了路四方村通向人间楼林的世界。所以路四方村村民便只能做井底之蛙,空守家业穷困撩倒的庄稼人,历尽世代无法搬迁。村中壮年耕田种地,上山砍柴维持生计,仅有部分外出打工。正因为外出打工的因素,上天偶然的让陈棋爱上了王恒玉。

陈棋是陈大爷的独生子,陈大爷家是村中有名的贫穷家庭。所以时常遭到村民冷漠而无情的打击。但得知陈家贫穷的信息后,王恒玉依然还是选择嫁给他,即便遭到了全家的反对。就在陈棋提着为数不多的彩礼向王家提婚时,王家坚决反对。可恒玉却向王母闹死闹活的吵着非他不嫁,王母很疼女儿也就无赖地点头答应了下来。十分不情愿的接受了陈棋这一穷女婿。恒玉的嫁妆极少,但其中唯有的一对手镯对她而言是十分珍贵的,那便是恒玉的母亲当年入嫁她家所带来的。

陈棋与恒玉结婚后,他们便外出打拼了几年。但自从陈乐和陈璐瑶的相继出生,他们方才留在了路四方。

陈璐瑶便是我,陈棋与恒玉是我的父母,陈乐是我的姐姐。我自小就在路四方土生土长,我的父母不忍我坐卧大山,眼望穷山困水,因此在我出生时就大费周章的跑到二三里外的镇上求教书先生为我取名。方才求得“璐瑶”二字作为我的名字。“璐瑶璐瑶,路怀天下遥走四方”便是我名字的含义。除此之外,我的姐姐大方可爱,聪明伶俐,明理懂事。而我活泼淘气,不拘小格,略有男孩风范。正因为我们姐妹俩从天而降,来世走一糟的缘由,害的我父母被爷爷大指小骂,常遭白眼对待。故也被村人列入了穷男一族。所谓“穷男”就是生不出男孩的无用家庭,所以我父亲也避不了被同辈人所瞧不起。我家的亲戚更是处处指点我们。

可是,我的父亲也便不因此而不喜欢我们,反而还视我们为掌上明珠。家中农忙,大事小节也从不让我们帮忙。再苦再累,他总是一幅轻松的表情,时常让我误以为他有一股刚毅的神力。故,我们两姐妹从小在班级里稳拿第一,让同龄的男孩感到羞愧而无地自容,更是成为了村中人背后悄悄拿来教育自家小孩的榜样。所以渐渐地爷爷也就接受了我们。至此我第一次看见我们一家人一起围桌吃饭,第一次听见爷爷叫我们的名字。我才注意到爷爷那张满布皱纹的脸,似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深不可测,又如长江的弯弯曲曲。他大笑时总会带动着满脸的皱纹随之弯曲,时而露出黑土一样的两颗虎牙可爱又可怕。

可好景不长,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本来和谐幸福的一家人,因爷爷的说道又陷入了不愉之中。我深刻的记得那晚爷爷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吧嗒吧嗒地抽着草烟。一双老眼瞪的很圆,一幅端正而又木讷的面孔分明露出了不满与惋惜的样子。父亲一直低着头坐在爷爷的对面,似乎若有所思,又似黯然神伤。爷爷不时的看羞我们,一会儿笑容满面,一会儿又恨意溢面。这让我们十分不解,但又不敢直接去问他。由于白天的贪玩我和姐早早犯困,吃完晚饭后就草草睡了。当母亲吹灭我俩床头的油头之后,我便和梦中那人下棋去了。    

夜空的繁星,皎洁的明月染白了黝黑的大地。一个口带哭腔的声音忽响忽灭地传到我的耳边时,竟让我睡意全无。我一的脑怒,因为那声音吵醒了我,不过却又冷静了下来会意的听着。不错,那声音正是我父亲的,一个骨子里坚强的男人怎么会哭呢?让我犹为震惊。只听一个沙哑的男低音愤恕道:

 “自古我陈家就一代单传,怎么到了你这里就……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爹,您老别生气,生男生女都一样,再说你瞧她俩不也比同龄的男孩有出息吗”:父亲哑着嗓子道。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女孩再强也比不上男孩,再说养女孩等于是在为别人家养,她们迟早会有嫁人的一天;这,还怎么传宗接代呀!我有愧祖宗。"爷爷有些惋惜道。

 “爹,你别这样说,我相信我的孩子比男孩强,求您老别为难她们。”这竟是我母亲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抽泣,显然她哭了。

 “好吧!竟然你俩夫妻都这么认为,那老头子我也就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了。”

所有的声音一时全无,安静之间却又分明响起了一声叹息。我转身准备再睡的,突然发现姐姐早站在了我身旁了。她哭了,声音很小很难过。不知不觉地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姐姐对我说我俩一定要为父母争气,我会意的点了点头。

自那晚以后,我们姐妹俩便努力学习,不再和别家的孩子嬉戏野玩了。因此我们的童年少了几分贪玩,多了几倍烦忧。就在姐姐考上中学之后,我也相继考上了中学。村中人更是吃惊了不少,都纷纷跑来我家道喜,夸我的父母生了两个好女孩。可也因为我俩都上中学的原因,使得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陷入了泥泞之中。我们俩也曾讨论过让父母任选一个上中学,可他们非说一定要让我们一起上学。于是父亲又踏上了打工的征途。每逢他回家过年,他最显然的变化便是衰老了很多,少了几分健壮的神色。尽管父亲如此幸苦的攒钱,但我家生活仍然过的很拮据。

时间如白驹过,花谢花开,云聚云散。终于姐姐以全校优秀生的资格报名参加高考时,那个曾经健如牛虎的男人却一病不起了。我们家的顶梁柱终于还是被刮倒了。那天姐姐以全校第一的高考成绩被一所大学录取的那天,我急忙从家中跑去通知姐姐父亲不行了的噩耗时。本来刚才还是满脸笑容的姐姐瞬间摔倒在地,我连忙伸手扶住她。不想姐姐的欢庆典礼却变成了她一生的不幸。当我们俩踉跄地跑回家时,才发现我们那原本小的可怜的破屋早已挤满了人。那些多年对我家莫然的人,却因姐姐的原因倒是关心起我家来了。黑压压的人群看见我们的到来,原来吵闹的声音刹那消失了踪迹。他们很是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路,满脸卑歉的盯着姐姐,似乎有话要说。母亲早己哭肿了眼,爷爷则是傻傻的瘫坐在地上,哭声不止。我们的眼前,一张粗木板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那人面如死灰,发如枯草,骨似瘦柴。一只手抬得老高直指屋顶,仿佛不甘这么死去。

他先是一个艰难的转头,然后无力的叫着我们的名。我们俩看着病如此态的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乐乐,你要照顾好妹妹,你一定要保护好她,别让她……”父亲话还未说完就己经无力的垂下了那只手,他的眼角却分明多了一滴眼泪。他走了,走得很安静,没有收到亲人放鞭炮的祝福,也没带走丝毫的东西。他就这样轻轻地来,悄悄地走了,踏上了西游的道路。不管我如何任性的摇拽他的手,他就是不再理了,家中只回荡我们撕心裂肺的哭声。母亲安慰我们别哭了。

因家中贫困,无法给父亲一口像样的棺材。所以母亲拿出了自己随身的手镯,她一边不停扶摸它,一边告诉我们小时候不让我们偷玩的手镯的秘密。母亲哑着嗓子道:“这是我们王家的传家宝,当年你们的外婆把它留给了我;我本打算将来等你们出嫁了,一人一个的,可如今……”我本想说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却一时穷语。

母亲变卖了一只手镯,我们方才埋葬了父亲。父亲的去世无疑再次把我家推入火坑之中,剩下我们妻儿寡母究竟还能依靠谁?但我们的坚强,我们要为爷爷和母亲撑起一个家。姐姐竟亳不忧豫的放弃了继续上大学,不管我和母亲怎样劝她,她硬是说自己把书念够了,想把机会留给我,可我又怎么忍心呢?过了一阵子,姐姐被镇上的一所中学招去教书了。至此我家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中了。可母亲一边照顾精神失常的爷爷,一边又为我的学费担忧,真是难为她了。我本想不去上学了,可却母亲痛骂了一顿。我知道了原由,又只能硬着头皮去上学。

一年后,我以省第一名的成绩成功考上理想的大学。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家中,但家中却不见了母亲的身影。姐告诉我,母亲得知我的成绩后,一大早就跑去卖另一只手镯了。听到这里,我深埋在心中的难过终于化作泪水哭了出来。

当我坐上去外省的车时,望着窗外头发花白的母亲,身形佝偻的爷爷,瘦弱的姐姐时,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回那对手镯,一定要再次撑起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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